云枝诧异,目光疑惑地望向他。

卫仲行终于把决定说出:“我会娶你,我要娶你。这样好了。我随你一同回家去,正好把我们二人的亲事定下。”

云枝欲言又止,竟又开口拒绝。卫仲行的情绪起起伏伏,他本因为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而紧张,听到云枝的“不可”二字,心顿时跌入谷底。

卫仲行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云枝说不可,他就问哪里不可。他们有了亲昵,卫仲行怎么可能弃她于不顾,让她孤零零地待在家乡,平淡地度过余生。

云枝答不出,理由难以宣之于口。卫仲行步步紧逼,云枝面颊酡红,紧追之下竟松了口,应允了亲事。

她怯声道:“表哥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令人拒绝不得。”

卫仲行了结一桩心愿,胸中畅快不已。

船只犹在行进。华流光因落了水,又未得卫仲行相救,心里正不痛快,嚷着要下船去。船夫见她不要回银子便由着她,只说等到了下个码头可让她离开。华流光悄悄瞥向云枝的船舱,她知道卫仲行和云枝走进了同一间船舱,悄悄地在说小话。

华流光走到舱外,故意把要下船的事情又扬声说了一遍。终于有人走出,华流光心中稍定,暗道卫仲行还是关心她的。只是走到她面前是身穿湖绉衣裙的云枝。

云枝柔声问道:“华娘子为何要走,你不是南下看桂花去。这还未到地方,竟就要下船?”

华流光不欲理会,有心让云枝落个难堪。但云枝面容柔和,即使听不到华流光的回答也神色未改,仍旧柔柔地望着她。如此一来,不但没让云枝难堪,华流光自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觉得云枝脾气好反衬出她的无理取闹。

华流光生硬地开口:“我不去看桂花了。孤身一人,有什么意思。而且我心里有气,你不信守承诺,阿行竟置我于不顾,我待在船上无趣,当然要走。”

云枝蹙眉:“华娘子怨我,我需得分辩一二。当初你我并没有说好什么,你自顾自地就跳下水了。罢了,华娘子若是恨我能心里好受一点,就恨罢。但表哥是何等的冤枉。他和你是多年好友,怎么会不管你,他不是叫了人跳水去救,而且把你救上来了吗?”

听云枝重提旧事,华流光面上青青红红。亏她当初言之凿凿,笃定卫仲行会更看重她,先把她救起来。谁知道云枝未曾下水,而卫仲行仍旧选了陪伴在云枝身侧,只在口头上指挥人去救她。

华娘子当真是设了陷阱给自己跳下,落了个没脸。

云枝轻抚鬓脚,柔声关切道:“华娘子身上可带够了银钱,有额外的厚衣裳?听闻前面小镇在下雨,天气阴冷。你穿身上这件恐怕不妥。若是你没有别的衣裙,我可借给你一件。反正我和表哥要一路回家乡去,路上可随时再买。”

华流光惊奇问道,为何卫仲行也要同去。

云枝轻咬下唇,糯声道,此事该去问表哥,他的心思,她又如何知晓呢。

华流光当即改了主意,要继续乘船,并且要跟着云枝一起。云枝讶然,卫仲行同行好歹能想出正经理由云枝的父亲算卫仲行的长辈,他可前去探望。但华流光又是为何,她和云枝非亲非故,何必要一起去。华流光振振有词,她直言天下大道何其多,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处去得,云枝的家乡她也去得。

云枝便任凭她去了。

到了故乡,云枝的心情大好。卫仲行寻了挑夫,把众多行李先送到常家。他告诉云枝另有事情要办,让她先回去,自己稍后就到。

云枝到了家中,常父听闻女儿回来忙出门来接。他见云枝衣裳华丽,体态比起从前越发美丽,明白这必定是在国公府娇养出来的。

女儿离家许久,一回来立刻引起不小的热闹。家中忙着布置饭菜,特意做了几味特色小吃。云枝尝罢,顿时心生亲近,家中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化。

常父称,自从云枝走后,家里人没将一门心思都寄托在她的身上。毕竟他们全家靠粮铺维持生计,粮铺倒了,他们一家也不用活了。国公府家大业大,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但多年未走动,一登门就要人家帮忙,极有可能被拒绝。家里人另外想着其他法子,只是恶霸名声在外,人人都怵他,不愿朝常家伸出援手。一筹莫展之际,国公府却派来了人,解决了麻烦事,还提醒了当地县官,要好生关照常家粮铺。如今,常家的日子风平浪静,有县官照抚,自然无人前来捣乱。

常父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归功于女儿云枝。若非她远赴京城去说服了常素音,家里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因此,常父待云枝越发疼爱。

云枝随口道,此次不仅她来了,卫仲行也一并前来。

常父又问一遍,得知是常素音的儿子,国公府的世子要来府上住,当即站起身,喃喃着怎么办才好。他连声吩咐,要佣人收拾干净屋子,准备好饭好菜,他要好生款待卫仲行。

云枝无奈,提醒道:“爹,论辈分你是长辈,怎么却好似迎大佛一样,要把表哥接进来?”

常父自有道理,长辈什么有何用,权势身份才能压人一头。

他告诉云枝:“乖女儿,等你成了人上人就知道了。辈分不重要,你若是身份尊贵,见了再高的长辈,也是他对你客客气气的。”

云枝咬了一口点心:“爹尽是歪理。”

她不过吃几口饭菜就站起身,临走时丢下一句:“表哥前来还有一事,就是商议亲事。爹可要矜持一些,莫要让表哥觉得,你太过讨好了。”

云枝施施然离开,完全不知道她的话有何等的石破天惊。常父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呼:“亲事,和谁的亲事?云枝,你和世子要成亲了?”

常父紧追到云枝的房外,她正在拆发髻,面上没有常父的受宠若惊,满脸平淡:“是。所以我才劝爹,莫要把自己放的太低。现在是表哥来求取,他是女婿,你为岳丈。你就别用那身份比辈分重要的歪理了。”

常父点头,翁婿之间自然不能身份压辈分一头。他完全不知道云枝怎么和卫仲行搭上的关系。虽说常父当初安排云枝往京城去,还嘱咐要她找一门好亲事。但常父心里清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常父心里所想,只要云枝随便找到一个品行端正,家境殷实的郎君就成,但云枝却和卫仲行有了牵扯,委实令常父惊讶。

黄昏时刻,卫仲行到了常家,他足足比云枝晚了半天才来。云枝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手拿匣子的佣人,便知道卫仲行是去置办物件去了。

初次登门,自然要准备礼物。

云枝暗道,卫仲行几时变得如此懂礼数。她转念一想,卫仲行是诚心迎娶。而男子若有了心,没什么是不能学会的。任凭是再直率之人,也会突然间变得心思细腻。

常父故作矜持,微微颔首,命人接下礼物。他本想先唠家常,聊熟了再谈亲事。不曾想卫仲行是个直接的脾气,开门见山:“常伯父,我要娶云枝。”

正喝茶水的常父咳嗽两声,心道太过突然。他正了神色,仔细询问卫仲行为何求取。

卫仲行当然不会说出二人的秘密。但叫他说谎话,可比折磨他还要痛苦。只是常父已经开口过问,他不回答出子丑寅卯来,仿佛不合规矩。

看卫仲行绞尽脑汁地编造对她日久生情的经过,云枝觉得好笑,不禁用手绢捂住了脸。卫仲行只看她眼眸闪烁,略过两人相识的种种,转而诉说起云枝的优点。

谈及这个,卫仲行卡壳的喉咙恢复正常,开始变得滔滔不绝。

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二人心意相通……

云枝见他说的真心实意,想来是真的如此想,并不是随口说出以讨常父欢心。

常父微微点头,他以为云枝当然称得上这些夸赞。他女儿是十里八乡的出挑,哪个郎君不想求取。

听到卫仲行停下,常父觉有不满,心道这就完了?云枝的诸多好处还没说。

常父接过话头,从云枝小时开始说,提她聪慧机敏,美貌动人。

明明是谈亲事,他们却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云枝,仿佛在暗自较劲,想看谁能说出云枝更多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