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陪伴常素音巡视国公府名下的店铺。平日里出行,坐的都是二人抬或是四人抬轿子,今日备下的两个轿子都是八人抬的。云枝站在常素音身旁,低声询问可还有他人同行。常素音摇头,说只有她们姑侄两个,没有外人。云枝望向两架装饰奢华的轿子,欲言又止。常素音看出她的疑惑,便道:“你头次随我巡视,自然该自己单独坐一乘轿子。你若是和我共乘一轿,底下人该瞧不上你了。你且听我的,头三次过去,都要摆出派头,让各个店铺的掌柜知道国公府待你的态度,才不会小觑你。”
云枝领悟,便颔首应是:“我都听姑母的。”
云枝登上轿子。她此番出行,比起寻常人家嫁女儿娶媳妇都要隆重。轿夫皆老练,抬起行走时不让云枝感受到半点颠簸晃动。
云枝心中渐定,揣测常素音此举是将她彻底纳入到自己人的行列中。只是一个普通的侄女,常素音不会费尽周章为她争面子。
轿子停下。云枝没有抬手掀帘,而是等着佣人掀开,莲心伸手将她扶出。常素音见状,轻轻颔首,暗道云枝虽然人生得柔弱,但并非朽木,稍做教导定然能做好主母。
云枝跟在常素音身后,细心学习。她深知柔弱手段该用在表哥身上,而姑母教导的东西,她应该学会。无论以后用不用得上,知道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常素音心中越发满意,生出骄傲,心道,旁人看不起船夫的女儿,可她偏偏能坐上国公府主母的位置。众人嗤笑云枝家底浅薄,可云枝的规矩、礼仪比他们每个人都做得好。可见她与云枝,倘若不是出身贫寒,自然不比京城中任何一个贵女要差。
常素音最开始接管家业时,有许多底下人待她不服气。但常素音手段雷霆,而且她不像正统出身的贵族小姐一样爱面子,斥责人时丝毫不留情面,也不顾及哪个管事的是卫老夫人的远方亲戚,是哪位老嬷嬷的儿子,只要犯了规矩,统统赶出去。常素音认定的事情,任凭谁说情都无用。
她初次大发雷霆,管事的自认为身后有倚仗,并不怕她,转头找了卫老夫人和卫国公告状。常素音绝不松口,直言要国公府在她和管事的中间选一个。要是选择管事的,她立即同卫国公和离。卫老夫人巴不得休掉常素音,可她不认为常素音会安分地离开国公府。果真,常素音后面紧跟着一句话:“和离之后,我便要全京城的人评评道理。我爹救了夫君,他才报恩娶了我。现在国公府为了一个犯错的小管事休弃我,难道是他们救了国公府一家上下的性命不成!”
这番话把卫老夫人气的晕了过去。她深知常素音言出必行。况且远方亲戚再重要,比不上儿媳妇,她当真把儿子儿媳逼的和离,以后在京城定然落个恶婆婆的名声。卫老夫人从此不插手常素音的决定。底下人看清楚国公府的风势变了,以前是卫老夫人和卫国公说了算,现在是常素音一言九鼎,而且谁都说不了情。众人再不敢轻视常素音。别管她是船夫的女儿,还是贩夫走卒的女儿,现在是她捏着他们的生死。
见云枝是常素音带来,虽体态柔弱,但众人不敢轻视,待她毕恭毕敬。
巡视事毕,云枝见常素音面有疲倦,提议舍弃轿子,在附近走走。常素音应好,二人便在坊市闲逛,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华流光先看到的云枝,她不想同云枝打招呼,便侧过身子,佯装没有看见。但云枝面带柔笑,娇声喊道:“华娘子。”
她转身对常素音道:“姑姑,这便是华娘子,同表哥很是交好。”
华流光嘴角轻撇,腹诽道:喊的如此亲昵做什么,她又不是卫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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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 13 章:鲜衣怒马少年郎表哥(13)
华流光朝常素音温声问好。她本想寻机会抽身离开,毕竟她同常素音不甚熟悉,又听多了流言蜚语,相处起来难免有些别扭。
常素音经云枝一提醒,记起眼前的女娘就是卫仲行心心念念的华娘子,便出声邀她一同逛铺子。华流光推拒不得,只好应下。
云枝后退半步,将常素音身旁的位置空出留给华流光。见状,华流光心中暗骂,怪云枝多管闲事,她原本就是无奈留下,没想着和常素音亲近,云枝此举便是把她往常素音身边推。表面为好意,但于华流光委实是一种折磨。她无法拒绝,只能缓缓走到常素音旁边。
华流光心中存气,转身悄悄瞪了云枝一眼。云枝身子轻颤,面露惊慌之色,满脸无辜,似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眉眼中透出委屈,有心放慢脚步,故意落后二人,想着她离得远了,定然不会再遭华流光冷眼了。
她这副伏低做小的模样,让华流光郁气堵在胸口,没处可撒,恍惚觉得自己像极了蛮不讲理的恶霸,而云枝是被欺负狠了也只敢默默忍受的小可怜。
华流光陪在常素音身旁,需得拘着性子,做什么都不自在。偏偏常素音想看她有什么好,引得卫仲行对她颇有不同,便有心和她搭话。华流光只好做出一副端庄模样,费神应对。
国公府男人女眷的衣裳,都是由裁缝亲自登门,量体裁衣,再一并做好送来。因此常素音从未到过成衣铺子买衣裳,此刻她却来了兴致,要华流光和云枝为她各挑一件。
华流光凝神细想,猜测常素音贵为国公府夫人,她所穿的衣裙合该得体妥帖,便拣了一件玫瑰紫百蝶滚衣襟的衣裳,私心以为紫色端庄肃穆,最合常素音的身份。常素音听罢无甚表情,又问云枝选了哪一件。
云枝走上前去,柔荑抚过藕粉团花锦衣,转身回道:“这件极衬姑母。”
常素音面色微沉:“花样虽好,颜色却不衬我。”
华流光抿唇偷笑,暗道云枝小家子气,分明想拍马屁,殊不知常素音不吃这一套,让她落了难堪。
云枝垂眸,俯身在常素音耳旁低语道:“可我还是觉得,这件最衬姑母。我曾听姑母说过,同姑父初次见面,穿的就是藕粉团花的衣裙,令姑父看的愣神。即使已时过数年,但依姑母的美貌,足以撑得起这件衣裳。”
寻常的奉承讨好之所以令人反感,多半是因为浮于表面。倘若把好听话说到人心底去,又讲的情深意切,恐怕无人会不爱听。
常素音面带笑容,伸出手指点向云枝额头:“你啊,还是小孩子性情,尚不成熟。罢了,这次便听你一回,把两件衣裳都包起来。”
华流光不知道云枝说了什么话,只在瞬间就让常素音眉开眼笑。她凝神望向云枝,被云枝发现,柔声道:“华娘子也想让我帮忙选一件吗?华娘子容貌昳丽,应是极衬艳色衣裙。我瞧那件便不错,朱色掐金”
华流光拢眉,当场拒绝了云枝好意。她可不会因为云枝说两句好听话就改观。华流光想要同云枝别着来,云枝说她穿艳色好看,她偏要穿素色,转身挑了一件雪青衣裙。华流光观云枝神色,以为此举定然气着云枝。但云枝只是无奈一笑,继续跟在常素音身后,不再看华流光。
回到府上,华流光当即试上了为争一时之气买下的衣裙。但她根本不衬雪青,显得人不胜衣,平日里十分颜色被硬生生削减到五分。连婢女都不理解,华流光为何选了一件她根本不会穿的衣裳。华流光将衣裙一丢,埋怨道:“还不是怪卫仲行的小表妹!”
婢女忙问,可是云枝欺负了华流光。若真是如此,可立刻禀明老爷夫人,定然不能叫华流光白白受欺负。
华流光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道:“不算欺负。唉,反正那小表妹讨人厌!”
华流光正皱着眉头,因不知道如何解释而为难,忽听得国公府来人。婢女一喜,忙道肯定是卫仲行来了。她匆忙去迎,人没领进来,只带来一只长匣子。华流光心道,莫不是卫仲行送来了道歉礼。她慢慢掀开,匣子中躺着的赫然是成衣店的朱红掐金的衣裙。
华流光的脸青青红红,嚷着要把衣裙丢出去。婢女捧了匣子正要出去,华流光出声拦住。她面露纠结,犹豫着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件衣裙衬我吗?”
婢女看向匣子,又望向华流光:“上身一瞧便知道了。”
华流光深以为然,便换上了新衣裙。站在一人高的缠花菱镜前,她不得不承认,这件衣裙将她的气色衬得极好。
婢女夸道:“卫世子总算开了窍。往常送的弓箭骏马,一瞧就不是哄女子的。这次倒贴心,选了一件极合小姐的衣裳。”
华流光脸色难堪:“不是卫仲行送的。”
婢女奇怪:“那是谁?”
华流光轻翻眼睑:“就是讨人嫌的小表妹,不仅爱黏着卫仲行,还喜欢拍马屁。我才不吃这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以为费心讨好我,我就不同她计较了,没门!”
华流光想把衣裳原样送回,但被婢女拦下。婢女猜测,华流光和卫仲行闹别扭就是因为云枝,可见此女不可小觑。云枝讨好华流光,大概是做给众人看的,似是在说她有心和华流光打好关系。倘若华流光不接受,就会落个小肚鸡肠的名声。华流光不如收下,只是该怎么对云枝还怎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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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流光本就不舍身上的衣裙,因她月月裁制新衣,却没有任何一件似这件一般贴合她的心意。华流光一边骂云枝心机深沉,一边欣赏镜中的自己。
云枝问阿普,衣裳可送到了。阿普应是。
“华娘子可有什么反应?”
阿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