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点想继续追问中国那么多城市为什么要来津枫港，不过最后没问，只在心中暗自腹诽津枫港可真是不缺戚眠一类流浪型人物。
至于自己呢？到底是更想漂泊还是更想上岸？放在几年前一定是前者，可是最近似乎有些变了。原来自由也是会疲倦的，这是他近期领略出的道理。戚眠说的不错，他终归是生活在岸上的生物，至少需要一处来歇脚。
可能是昨晚睡眠实在太少，又可能是仍旧受着纷乱思绪的影响，他自省在这堂课上频频走神，因此当William冲完最后一道浪回到海岸时，他主动上前同他道歉，说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没有提供理想的课程效果，因此今天的课程不会收取任何他费用。
William非常惊讶，似乎完全没有觉得体验糟糕，严辞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又尝试劝说了番，依旧未被采纳，于是转变话题，同William分析他如今的水准已经不必再安排如此强度的课程，大可以减少为一周一次，其余时间自己前往。
这回William答应得很快，又与他频频道谢，对他的教学效果说了不少好话。外国人的表达总是直白得略显夸张，他分不清多少是真诚多少是客套，不过既然都是称赞，那他也乐得接受。
即将分别时William忽然叫住他，没头没尾地问：“What happened? Are you in love? ”看起来表情很轻松，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
陆枫杰愣了愣，回道：“No.”
“Well.”William耸耸肩膀，朝他挥了挥手，语气轻快地讲了声bye。
在今早出门前，他本打算一上完这堂课就回家补觉，可是等到真的冲完澡收拾完毕，倒已经过了最困的时候，神智也清醒过来。送货的事下午做也来得及，何况今天没有晏羽的订单，他驾驶摩托经过别墅区时，看见停车区里仍旧只有一辆属于晏羽的车。那个男人还没有回来。
他又朝家的方向开了一小截路程，忽地调转车头，开往戚眠的唱片店。
生意稀疏惨淡，开门倒是准时。虽然心情不太明朗，但还算有精力戏谑调侃。在店边停稳了车，扬手拨开门帘踏进店内，刚准备开口，却见戚眠与一个女人一同站在柜台边。
他没想到店内除了戚眠还有别人，方才进门的动静有些大，她们都听见了，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他。
陆枫杰闭上嘴，朝戚眠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收银柜台前。
“是哪一个眠呢？”陌生女人转回头问戚眠。她的头上戴着顶黑色帽子，帽檐宽大，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像是礼帽的形制。陆枫杰猜测她不是生活在津枫港的本地人。
“睡眠的眠。”
“噢。”女人低叹一声，语调显出几分惊喜，“好特别的名字，像艺名。”
戚眠低笑了两声。
“真的吗？这真不是你的本名？”
戚眠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模棱两可地说：“也算是吧。”
“好吧。”女人应道，低下头在包里翻找，过了一会儿，从包中掏出一个纸袋，“送给你，见面礼物。”
“这是？”
“咖啡豆。”
“咖啡豆？”戚眠略带可惜地说，“我的家里没有咖啡机，恐怕要浪费了。”
“送给你又不是一定要用来喝，就当纪念好了。如果你想喝，我在宁城开了家咖啡店，你如果方便来，可以带上它，我为你做一杯咖啡就不会浪费。”
“好。”戚眠收下了，“你是宁城人，来津枫港是？旅游？”
她很快地眨了几下眼，然后笑了：“来找个故事。”
陆枫杰闻言看向她，看见她穿着米色连衣裙的背影。
“我在小说里读过一句话。”她继续说，声音是静谧中清脆的甜，“‘我所有能想到的关于海的故事，全是忧伤的。’你说是这样吗？”
昨夜海边晏羽隐忍着痛苦的神情在他眼前闪过，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听见戚眠带着笑意回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几年一直生活在海边，是不是过得也太悲惨了？”
女人随她轻笑，片刻后道：“我该走了。谢谢你招待。”
戚眠将她购买的唱片装起来递给她：“谢谢你的咖啡豆。”
她提着纸袋走了，路过身边时，陆枫杰闻到她身上带着浓郁的咖啡香。
店铺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不过都没有开口说话。安静了一会，戚眠问他：“要喝茶吗？”他点点头。
戚眠转进房间里去泡茶，他看着屋外被阳光照耀的水泥地发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太早了。”戚眠捧着两只茶杯走出来，将其中一只放在他跟前。
他疑惑地看她。
“他通常不会这么早来。”她悠悠地喝了口茶，“你不要在这边守株待兔。”
他反应了几秒，无语笑道：“我又不是来等他。”
“那怎么？来帮我看店吗？”
他摇摇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戚眠没追问，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人无言地喝茶。不知过了多久，戚眠手中攥着空茶杯，开口道：“我可能要走了。”
“什么？”他听清了，但以为是自己理解错误，“你说什么？”
“我要离开津枫港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我在这里已经待得够久了。”
“你准备去哪里？”
“我还没想好。”
“她们知道吗？”
“怪旦和武正知道了，佳慧姐还不知道。”她解释，“因为这些天我和佳慧姐没有见面。”
“他们怎么说？”
“怪旦说和我一起走，阿正没说什么，不过我想他肯定要在津枫港找茵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