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
“每次都回?”
“没有。”
“哦。”李石祺的音调很平,语气像以往对助理布置工作一样冷淡:“你都没有和我说过你回过舞室。”
晏羽此时彻底醒了,咽了一口口水:“对不起。”
“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不知道需要说。”他觉得自己这样讲似乎有些冷漠,于是很快补充,“反正也只是去看看而已。”
“看看而已。”李石祺笑了声,“晏羽,你现在是在阴阳怪气吗?”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我没有。”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
“不是,我……”
“你实在没必要和我装,你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他沉默了,半晌,吐出一句:“是么?”
“你想回宁城,回你的舞团去跳你的舞。我有什么不知道?你在这里待得无聊,待得烦了,我病成这样你觉得恶心,你不想看,所以你才想回去做些别的。”
“石祺。”他惊讶道,“你怎么会说这些?你怎么会这样想我?”
“因为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不是这样想的。”
“那你为什么非要回舞团?”
“因为我喜欢跳舞。但我绝对不是因为觉得你…我怎么可能这么觉得?”
“你很快就这么觉得了。”
“我不会……”
“那你今天就别回宁城。”
“什么?为什么?”再没有一点睡意,他坐起来,“我只是回去复检,第二天就回来了。连这样也不行吗?”
“连这样也不行吗?晏羽,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你是觉得我很离谱?我顺着你,给你争名额的时候你就高兴,不顺着你你就摆脸色,你摆脸色给谁看?你也快三十岁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李石祺的语气并不陌生,晏羽在他的办公室听过多回。分明是咄咄逼人的犀利话,他却能够用平稳冷静的语调缓缓讲出。在与任何人的交际里,他都是掌控者,他永远是掌控者。
晏羽极力控制住呼吸,攥紧了被子,最终回道:“你从来都没有给我争过名额,那是我自己争来的。”
李石祺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也撑着身体坐起来:“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只听到了这一句?”
“你真的一直都这么想?你觉得我在舞团里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给我争来的?”
眼睛已经适应房中的微弱光线,晏羽看见李石祺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冷淡:“你有没有听见我问你,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只听到了这一句是么?”
李石祺的气场太强,使他产生了几分本能的恐惧,右手已经在无意识地颤抖。往常他定然会示弱,可此时也像钻了牛角尖,咬着后槽牙讲道:“你这样很不尊重我。”
“你是想要我尊重你?”李石祺一字一顿地回,“还是想要我顺着你?”
“尊重、尊重。你以前投资的时候明明还告诉我,那只是你的商业决策,让我不要在意,结果你觉得我在舞团的位置都是你买来的?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什么?你不希望我去跑巡演,我留在津枫港陪你,我已经留下来了,只是要每周……”
他话说到一半,李石祺忽然咳嗽起来。起初只是低低地,显然是刻意压抑着,闷在胸腔里,晏羽的话声却已瞬间顿了,思绪也断了。很快,咳嗽便变得无法抑制,李石祺弯下身躯,手背抵住下唇,一声声地深咳,像要耗尽气力。
太阳穴依旧因为方才的争执微微发胀,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跪坐起来,晏羽朝李石祺的方向倾倒过去,手隔着柔软的睡衣面料搭在他的后背:“还好吗?”声音在抖,分不清是因为动气还是担心。
咳嗽怎么也停不下来,一声比一声强烈,几乎变作干呕。他彻底慌了,将方才的一切全都忘了。“石祺。”他叫他的名字,“石祺,你别着急。”
管家敲响房门,隔着门板问:“要不要喊许医生来?”
“快来!”晏羽喊道,“喊许戈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
许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晏羽看了一眼又转回身去,双手抱住膝盖,看向落地窗外绵延而尚且寂寂的公路。
“他真的没事,你别怕,时间还早,回去睡会儿吧。”
晏羽没动作,只问道:“他睡了?”
“吃了药睡了。这药有安眠成分,现在都睡熟了,你去不会吵醒他的。”许戈再度劝道,“才五点,再去睡会儿吧。”
“没关系,我不困。”
许戈在他的身边静站了片刻,从角落抽出一只蒲团,也在旁盘腿坐下。
“你们刚才吵架了?”
晏羽看他:“李石祺说的?”许戈没回答。他顿了顿,问道:“他怎么说的?”
过了一会儿,许戈松口道:“我看他情绪不对问他的,他说没有,不过现在看来是有的。怎么了?”
怎么了。再正常不过的问话,在晏羽的耳朵里却添了点其余的意味。他知道这三个字背后还藏着些别的什么,比如,怎么了,什么事非得拿来在凌晨与病人吵?但毕竟许戈没有这么问,所以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也没怎么。”
“我不是要窥探你们的私事。只是他现在身体不好,情绪波动大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嗯……”他应了声,还是不服气地讲,“他对我说了些伤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