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晏瞳孔微缩。

接着,他忽然扬起笑?容来,并非开心,而是万事皆放下,解脱般的笑?容,那?双失了血色的嘴唇嗫嚅,看口型,似乎在说:“陛下。”

但?话没说出口,戚晏的视线落在萧绍身上他穿了件盘领窄袖的赤色袍,色彩浓烈,嚣张至极,可两袖的火焰纹饰,分明是皇子的穿着。

一瞬间?,戚晏敛下眉目,他手上一松,便半跌在床榻上,竟然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绍扬起眉头。

主?事连忙道:“他神智不清醒,一直发着烧,前些日子还想?上书给?陛下,说他父亲是冤枉的,现在又在胡言乱语呢。”

萧绍意味不明的重复:“他想?说戚琛是冤枉的?”

“是了,可巡颜御史那?案子早就盖棺定论,他爹足足贪了三百万两,太子殿下协同刑部东厂一起审的,证据确凿,这书信怎么又可能递的上去?”

萧绍:“也是。”

他微微抬眉,忽然想?到了个折磨戚晏的极好方法。

“他那?封书信在哪里?呈上来给?我?看看。”

很快,便有人将一封书信递了上来。

萧绍接过,抖了抖铺开,这玩意不是正儿八经的奏折文书,以戚晏如今的身份,也写不了奏折文书,这信是用劣等墨在草纸上写就的,足足有上千字。

萧绍:“字不错。”

戚晏的字一直很漂亮,否则也做不了他皇兄的秉笔,在奏折上批字。这信上的字筋骨仍在,却渴笔枯墨,字字泣血,可见?书写者的悲愤。

他将书信从头到位阅读一遍,而后忽然道:“戚晏,看我?。”

等戚晏抬起头来,他双手握住书信两边,一点一点的,将它撕裂了。

撕了一遍犹不过瘾,萧绍将纸张重叠,又撕了一遍,如此反复数次,便将信撕烂了,变成无?法复原的碎片,而后他一扬手,纸片便随风散去。

萧绍笑?道:“简直一派胡言,这种有辱圣听的东西,还是早日撕了的好,是也不是?”

那?上头写不少贪污案的推测和?证据,该是戚晏的心血,他就这么撕了,戚晏定然会很难过。

于是,萧绍好整以暇,他抱着手臂,静待戚晏的反应。

戚晏没有反应。

他生着病,动作有些迟缓,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落在一地碎片上,而后又安静地移开了,像个没有情绪的死人。

戚晏垂首笑?了笑?:“您教训的是,这种有辱陛下清听的东西,还是撕干净了的好,免的再牵连旁人。”

“……”

萧绍眯起眸子,有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不爽感?,而这时,站在一旁的掌事终于能插上话,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绕过萧绍,掀开戚晏的被子去拽他的头发:“你这罪奴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四殿下站在这里,不知?道行礼吗?”

萧绍抱臂看着他们动作,莫名其妙的更加不爽了,却没想?明白这不爽的来源,于是没说话,任由掌事将戚晏压在地上,按着他的脑袋磕了下去。

掌事陪笑?道:“殿下,这奴才没教好,没个规矩的,您还是先回去,换个合心意的吧。”

萧绍却道:“不用,我?看他不错,就他了。”

上辈子已经问鼎天下了,萧绍没什么遗憾,只有面前这个他还没折腾够,如今重活一世,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让人选走了。

说着,萧绍抽出腰上马鞭,点了点戚晏的膝盖:“站起来,和?我?走。”

戚晏在他拿出马鞭时呼吸一窒,身体本能紧绷,又很快无?所谓似的放松下来,合眼任由萧绍动作,等那?马鞭不轻不重碰了碰膝盖,才重新睁开眼。

萧绍已经跨过门槛,向外头走去。

戚晏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他重伤未愈,还发着烧,两股颤颤,几乎没法迈步,速度比蜗牛也快不了多少,可萧绍吩咐他“走”,也没有其他人敢去扶他。

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滚落下来,每一步都迈的困难,等挪到了门槛处,戚晏拭了拭额头,露出一丝苦笑?。

早春寒凉,三月里朔风一吹,比刀子也轻不了多少,他拖着这副残躯,别?说走到皇子府,就算走出司礼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提着一口气,正要?强行跨过去,十步开外的萧绍忽然停下脚步,啧了一声。

萧绍道:“你着病秧子似的身体,怕是走不回去就要?死了,我?可还没玩够,不许你这样轻易死。”

戚晏动作一顿。

他挨了罚,正是疼的时候,脸色白的像鬼,连站立都十分困难,可对着萧绍,他依然露出了标准端正的笑?容,像是训练过千百次:“那?殿下想?要?我?如何?”

萧绍却不看他,只用马鞭点了点侍奉的主?事:“去,给?他寻个轿子,抬回我?府上去。”

第93章 近侍 让戚晏做粗活,戚晏会死

萧绍将人抬回?府, 安置在偏院,自个去了书房。

他屏退下人,铺开宣纸, 而后悬起腕子,将那?封被撕碎的书信一字一字地写了下来。

永泰三十六年, 绛州刺史上?书, 称河东巡盐御史戚琛与河东各郡豪强结党营私, 私吞银库银两百万。

此?书一出, 朝野震荡, 户部连夜清查账册,开河东郡银库清点,却见堆积如山的白银不翼而飞,银库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而这?银库是盐铁专用, 戚琛作为巡盐御史,两日前, 他刚刚以清点账册为由, 要走了库房的钥匙。

旋即, 东厂立刻查抄御史府邸,将戚琛压入刑狱, 可?诸般手?段用尽, 戚琛咬死了他只在刺史陪同下去看过一眼,后来就不曾打开库房, 他的下属也为他作证。可?库房只有?一道门,要在短短两天内搬走所有?银钱,除了走正门,还有?什么法子?

东厂细细审了三天, 审到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戚琛依然不肯吐露银钱去向,而后在牢中畏罪自杀,死无对证。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夷戚琛三族,曝尸荒野,被太子皇后劝阻,这?才留下妻女幼童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