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走吗?”陈执的声音更沉,语调像黑一般的静。
陈敛骛拿不准陈执的心思,见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谅解和疼哄,只能咬着牙充汉子可还没待陈敛骛艰难地点下头,陈执已经解下身上的暗绣墨氅罩了过来。
陈敛骛被长龙纹绣和龙涎香气迎头罩住,迷茫的不知就里,就感到一只大手摸过来,轻轻地把大氅掖严,把他整个裹在里面,“怎么……”
“没事,不怕了骛儿,”陈执的声音穿过来,一双长臂稳稳把他从榻上抱起,“以后都不怕了。”
陈敛骛的身子一轻,正要说自己从来就不怕,就觉陈执动起步子来,是在往外走,“你要做什么!”
“朕带你走。”陈执淡淡地说道。
陈敛骛听着是疯话,他们两人中间隔着百年春秋五世兴亡,他怎么可能被带走。
“放我下来,我不能出这个屋子!”陈敛骛挣扎着把头从墨氅中露出来。
“没有,有朕在,”陈执站在门槛咫尺前低头望着他,“把眼闭上,把氅衣裹好,外面下雨了。”
陈敛骛被陈执按在怀抱的黑暗里,震愕地大睁双眼。
而他竟然真的出去了,在陈执怀里,被他带出去了。
那条路很长很长,陈执抱着他步行,氅衣外雨声很大,陈敛骛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轰隆,轰隆,紧贴着陈执震耳欲聋。
就如那天夜里的雷,怒降四海,彻夜不息。
那夜陈敛骛趴在溥哉宫龙床上,趴在陈执的怀里,被他一双长臂抱着。陈执又在哄他了,说骛儿不怕,朕从前教你隐忍匍匐,以后尽数都忘了吧。
以后只做朕的孩子,苍天把你生错时世,朕帮他改过来。
陛下带了一个不知根底的皇子回来,满宫满城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陛下带回这孩子的当晚,雷霆震怒,天威示戒,。
而陛下第二日下令祭天卜筮,结果却陡然一转,卦象上说这是为大陈带来祥瑞的真龙之子。
陈执的那一场祭天卦辞陈敛骛不知是真是假,但他从此顺顺当当的在溥哉宫里住下了。他知道外面的风声,有几个妃位的娘娘都属意收养他,可是陈执哪个都没答应,平描淡写的在自己宫殿圈了一处位置出来。
这就是开国之帝的好处了,陈执没有祖宗可以违背,没有宗族臣党对他掣肘,他可以轻飘飘的把陈敛骛安置在身边,然后让整个前朝后宫的局势为之颠覆。
谁都在猜皇帝的意思,皇长子一脉惴惴不安,而此时,陈敛骛正为一点小事而烦恼。
陈执太忙了。开始的数日还会陪着陈敛骛哄他安心,待到后来看他适应后,就又被天罗地网一般的国政拽了进去。
陈敛骛被他安排在宫殿隔出的暖阁里住,一日三餐独用,他给孩子搬来了最好的外傅书本与弓剑,却唯独搬不来自己的时间。
陈敛骛掰着指头算每日和陈执见面的空儿,算来算去还不如之前陈执隔
但这烦恼也是泡在蜜罐里的,是笑里的微微一皱眉,因为陈敛骛被陈执抱来了他的世上,在这里天下全是他的,哪怕他不在陈敛骛身边,陈敛骛也被他包拢着。
不过陈敛骛还是决定耍一点小手段。
第108章 | “今日没有抱,是今日不喜欢了吗?”
【作家想說的話:】
莲雾会撒娇,陈执魂会飘。清晨里甜甜的一个微笑,暖他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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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这天下朝,陈执回溥哉宫换龙袍,就见陈敛骛正坐在殿里打横的椅子上,像是等他。陈执为护陈敛骛周全,早叫陈扩军认了主,如今也只有他进出天子寝殿不会遭拦。
“怎么了,骛儿?”陈执朝着他走过去。
陈敛骛年纪尚小,那椅子他坐着脚不着地,此时一跃而下,小步趋向陈执,显出几分少年的活泼气。
“我有东西给你。”陈执弯着腰,就听陈敛骛在他耳边讲秘密一样小声说道。
陈执面不改色地把陈敛骛捞到臂弯,抱着他往内室走去,挥手退下闲人。
“一月前先生课余教我们识玉,我见到里面有块玉实在漂亮,就拿了来……给你磨了块平安无事牌。”陈敛骛说着,把怀里锦帕包着的一块玉拿出来,在陈执眼前解开。更哆?玟请连喺???駟漆依⑦9?????1
只是那伤痕累累的双手实在惹眼,尽管陈敛骛把伤指蜷缩着,但伤处太多掩也掩不尽。陈执顾不上看玉,把陈敛骛的双手捉了来,握在掌中端详。
“都是小刮伤,已经要好了。”陈敛骛小声说着,又把玉牌再送上来。
陈执这才接过,转着看了看。确实是下了工夫的,陈敛骛初学能雕磨至此,可见用心。
“你喜欢吗?”陈敛骛眼中亮亮的,有些隐抑的期待。
“朕当然喜欢。”陈执说着,把这块平安无事牌系到自己的腰间带钩上,然后仍执着,迎光邀陈敛骛同看,“骛儿,你切出的这块玉水色极好,所有起棉有裂的地方都被你避过了,这下面坠着的络子也漂亮,官绿丝绦衬着羊脂白玉,更讨人喜欢了。”
陈敛骛暗暗弯起小嘴角。
“骛儿,你再看,”陈执说着放下玉牌,又抬手抽出高挂在壁上的铁剑,那铁剑通身漆黑无光,外无华饰,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打铁铺里的便宜货,“这把剑就不漂亮,挂在这寝室床头,有碍观瞻。”
“只是朕靠着它打下江山,以后把它传下去,你们还要靠着它来守江山。”
陈敛骛已经猜到了,这是陈执的傍身宝剑,玄铁铸成世无它匹,是他在宜县起兵之初田野偶得,史书上称此事为天降帝兆。
陈执用它亲斩了四国国君的头颅。
“它不漂亮,但它也不用讨人喜欢。骛儿,真正有用的人和物是不需要媚态的,”陈执看着陈敛骛,把道理讲得简要,他执起陈敛骛尽是疤痕的手,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在那上面抚摸,“你只要做好你自己,朕自然会喜欢你。”
陈执是知道小孩心事的。少年孺慕满心赤诚,陈执怎么不慰藉,只是满宫里赶着迎合自己心意的,不少他这一个,而大陈江山后继所待的,却专缺他这一个。
“那你现在喜欢我吗?”陈敛骛看着陈执轻声问道。
陈执一愣,他还没对着谁说过这个词,有些不甚习惯地答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