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觉得他们三个人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陈执只对他好,而他一个人带好陈临简,这样子皆大欢喜。

可是守着陈执病里煎熬了这么几日,陈敛骛看清了一些,从谁肚子里出来就是谁的孩子,这份羁绊是扯不断的,陈执满身的病痛都是为了陈临简,自己不应该把孩子藏起来不给他看,就为了独占他所有的心思。

“你想看看孩子吗?他会坐了。”陈敛骛把床角的小不点挪过来。

陈执平静地看着陈敛骛,说道:“我想看看你这几天的奏折。”

被移过来的小不点似乎不满意爹爹的忽视,拽着陈执的衣角“咿呀”一声,要引他来看自己。

陈执头也没回,伸手把陈临简捞到怀里,而双眼仍望着陈敛骛,“没批是不是?”

陈临简窝在陈执怀里挪挪蹭蹭,然后就抿着嘴一声不吭了,乖巧灵性得与往昔面目全非,她的大眼睛瞄着陈敛骛定定一转,歪头和她爹爹对视。

是没批,陈执病倒了几天,陈敛骛就罢朝了几天。对着陈执微觑的双眼陈敛骛有些心虚,回道:“反正他们还没闹够呢,奏折上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话。”

“那你就接着别管,让他们继续闹,让他们造反。”陈执淡淡说着,摸了陈临简几下就把她丢回陈敛骛手里,意思很明白,给朕带着孩子办正事去。

“……你不要孩子陪你吗?”陈敛骛双手接过陈临简,又伸手捧到陈执面前。

陈临简在陈敛骛的伸手之上再伸手,嫩白的小手抓着去够她爹爹。

“才让我清净这么几个月就不想管了?”陈执不懂陈敛骛那九曲回肠弯弯绕的心思,他只知道孩子几个月是最难带的,他陈执带肯定是带不好的,但闹肯定是要被闹个不休的。

“嗯……嗯嗯!”陈临简睁着那与陈敛骛肖似的大眼睛看他爹爹,倾身就要投怀送抱。

陈执看过去,到底被激出了几分父爱来,“乖,等爹爹病好了就带你玩,现在怕过了病气给你。”

然后抬起手就把陈临简塞回了陈敛骛的怀里。

“陛下,大陈百年社稷基业啊,当年太祖爷草莽里挣命才赚下的江山,你现在转手要送给一个女娃娃,你自问对得起大陈对得起老祖宗吗?”

议事厅中,崔怀景立于拄着白玉相杖立于正中,望着宝座之上的皇帝痛心疾首。

“唔,啊啊!” 陈敛骛端坐的臂弯里挤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她转着亮亮的眼珠往下看。

陈敛骛无波无澜,反手就把陈临简堵回了袖子里。

“唔,唔!”

自从给陈临简取了名,朝中就闹个不休不止。所幸如今朝堂大半都是没有根底的新臣,从当日政变血泊中留存下来的也都是无党的孤臣,他们撼动不了皇权,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如今最为位高权重的丞相了。

所以道道折子都以崔怀景为首雪片般地堆起,每次进谏也都必推着崔怀景作头,崔怀景也情愿做这个出头鸟,拄着当年太祖钦赐的上敲昏君下笞奸臣白玉杖,苦口婆心地劝说皇帝。

“崔老头,你唠叨了这么几天,左一个老祖宗右一个太祖爷的,你就没别的可说了吗?”陈敛骛闲闲地开了口,随手摸着袖子里凸起的那个圆圆脑袋,摸狗一样消遣着,“你要是这么有空,就去看看枕儿吧。”

“他病了这么些日子,也念叨着想你了。”

第097章 | 番外:太祖爷自掀马甲,面崔相天子画押

【作家想說的話:】

崔怀景:跑回家掐着人中对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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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当日与尚是新宠的陈君乍交一面,便被他择去当了讲古先生,如斯一段稀罕机缘,现在想起已经是前年的故事了。

自那后因着陈君隆宠日盛,他也曾以讲古之名屡踏这天子寝殿,今日一访,轻车熟路。

可进了殿中,崔怀景却觉出与素往的殊异来,惯闻的檀麝龙脑之香变作一抹清苦,这龙榻近前已然被汤药浸入了味。

“怀景,恕我不能下榻恭迎了。”素来威冷的声线因为来人的关系变得平和,陈执在榻上支身而靠,就前给他赐了座。

崔怀景与陈执算是顶好的一段君臣情谊了,既有知遇之恩,又有共济之缘,自陈执生产之后一直闭门养病,小

“陈君瘦了。”

陈执一笑,见崔怀景不急着点明来意,也就从容与他诉起了闲话。他们确实也有话聊,这一年来陈执错过的朝堂新闻,崔府新近的家事,还有这至今令崔怀景惊疑的陈执的肚子。

还是最后崔怀景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贞节杖,把话头拐了个弯带上正题,“待陈君将养好身子,这两年再为陛下多添个一丁半嗣,岂不是皇家的幸事。以陈君的天赋秉能,生个小公主才不足岁就有脱凡异采,若是能孕下皇子,定是雏凤声清。陛下和陈君的日子还长,日后定有新竹凤池之望。”

再生一个吧。生一个皇子,顺顺当当地立储,天下太平。

“‘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陈执双眸放远,把崔怀景的展望慢吟而出,似是话说得有些多了,陈执念完这句就握拳抵在嘴边,低低地咳嗽起来。

崔怀景微怔,先于宫人一步把茶水递过去,又执起帕子给他。

陈执的身子骨一向是极硬朗的,崔怀景记得他严秋里总是单衫朗立,健如青松,往常便是连咳也从未听见他咳过一声,更休提如今他低眸垂面间,泄出的那一点羸弱之态了。

崔怀景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连自己也没发觉地发起愣来。

陈执压抑地咳了良久,话音才接着咳嗽续起来,“怀景,若说再添子嗣,我的身子倒是不足妨碍,只是你看陛下这一年来神色如何?”

崔怀景不作答语,陛下这一年的神思体态,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到那叫一个糟糕透顶,这一年间甚至连陛下恐将不继的谣谶都屡屡不绝。

若是再来这么一次,恐怕朝纲都要不稳了。

“我身有孕,陛下忧惶,怀景看是要陛下再这么忧惶一次,还是要陛下纳妃以添后嗣呢?”

龙体临危满朝摇荡,至于纳妃,如今的后宫已然成了姜党残余的囚牢,再不是圣驾踏足之处了,以今日二君并治之情,纳妃都不知该给谁纳,只怕不论给谁,只要是敢在这两人间横插一脚,陛下都要暴起以剐天下了。

崔怀景长长叹息一声,深觉棘手。

“兜来转去,你以相名带着满朝期冀而来,我与你方才是君臣答对,”陈执缓缓吹着茶汤,续了一口润喉,“现在按你我的私交,我和怀景你道一句实情石春台你可知道?”

“太祖当朝的圣手,陈君孕时我也有幸识荆。”崔怀景点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