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看出徐意丛不想在这个时候闹事,所以才这么得寸进尺。徐意丛把巧克力“咯嘣”咬碎,“被车撞了,肇事者抓了,不用你操心。”
许蔚程“嗯”了一声,“你跟你哥来的吧?我不操心。”
他那天分明看见徐桓司跟她在一起,所以也一清二楚徐意丛今天是跟谁来的。徐意丛一下子转回头,“你什么意思?你那天都看见了,用得着现在装意外吗?”
许蔚程脸上像是遮了一张冷淡的壳子,始终没有太多表情,“不意外啊。你那天不就去他家过夜了吗?那时候咱们还没分手呢。”
那天她从外公的抽屉里翻出了高桥香的信,徐家的老房子于是变成了一间鬼屋,所以她找到了前男友的公寓去。这是件不大不小的亏心事,她还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但指望别人犯傻本身就是一种愚蠢,许蔚程从头到尾都没被瞒在鼓里。天亮之后,她再也没有打通过他的电话。
两个气急败坏的、错到离谱的人互相指责,谁都急于把自己往外择。徐意丛缓慢地把自己的背脊抻直,昂起下巴,“对,我去他家过夜了。你呢?你自己干净吗?”
他做的事更不光彩,但他一点被骂的不快都没有,甚至突然之间堪称和颜悦色,“徐同学,现在是谁跟谁比干净啊?”
谁比谁更脏?她昨晚亲吻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徐意丛一脸呆相,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有人从身后拍拍许蔚程的肩,他稍一回头,听到徐意丛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徐桓司面带阴郁,出手如电,迎面一拳重重砸在他鼻梁上。许蔚程摸了一下鼻子,看到自己一手的血,藏在壳子里的戾气霎时全被激了出来,他也一秒都没耽搁,松手把手里的玻璃杯一扔,闪身躲过下一拳,顺势抬肘猛地打向徐桓司的脖子。
两个人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徐桓司头发乱了,几缕碎发落在眉前,颀长宽阔的身形在西装里挥洒不开,西装肩部“刺啦”迸开一道口子,反倒自在多了,许蔚程被摁在地上狠狠教训了两拳,猛地翻起身朝他膝盖给了一脚。谁也没说一句话,徐桓司是自小跟特种兵一块滚泥水的稳准狠,许蔚程则一拳一脚都有章法,像拍动作片似的,连去拿毛巾的小秘书都过来看热闹了,老查理也下来围观,“啧”的一声,把徐意丛往后扯扯,避免误伤,还教育她:“干这种事给你丢脸的男人不能要,记住啊,听到没?”
徐意丛已经完全傻掉许蔚程原来说过什么?“不好意思啊,身手都是花架子”?他身手好得很,当初没抢回她的东西来,纯粹是放水,如果他这是花架子,武术指导都是三脚猫了。
查理喝着香槟看戏,徐意丛试图插手,“……徐桓司,别……”
没人理她,像两个体育生打架,像斗兽场演出。徐桓司想都没想过有人能这么对徐意丛说重话,说她“脏”,他顷刻间肺叶都要炸开,拳头完全是先于脑子砸下去的,许蔚程也没发完过他的脾气,拳脚凌厉又凶狠,完全顾不上一点体面,本能地看出徐桓司一条手臂使不上力,抬拳便砸,反而被徐桓司一脚踹翻在地,又一拳狠狠砸在他颧骨上,他仿佛不觉得疼,趁势掀翻徐桓司,一拳挥向脸上,被徐桓司挡住,另一拳蓄势砸向他的腹部。
骨节撞击人体,发出一声闷响,徐意丛的头皮蓦地一麻,猛地推开挡路的人走过去,张嘴没发出声音,攥紧了拳头才逼自己出了声,“别打了,徐桓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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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节撞击人体,发出一声闷响,徐意丛的头皮蓦地一麻,猛地推开挡路的人走过去,张嘴没发出声音,攥紧了拳头才逼自己出了声,“别打了,徐桓司。”
她试图拉架,但那两个人谁也没停手,徐桓司还推了她一把,他这一推弄得她一个踉跄,自己也露了空门,又被许蔚程一脚踹在腰上。徐意丛的腿还是麻的,咬牙转身去一瘸一拐地拿来老查理手里的酒杯,又一瘸一拐地走回来,许蔚程正把徐桓司扑倒在地挥拳,她抬高杯子兜头淋下,香槟酒全数洒在徐桓司脸上。
两人扭打的动作一顿,徐意丛已经劈头盖脸地把香槟杯扔到了地上,细长的杯子碰到了徐桓司的额头,又从他额角滚下去,清脆地碎成了片,“徐桓司,你没听见我跟你说话?”
徐意丛脸色煞白,牙关都在抖,许蔚程没再动,定定望着她。她飞快地弯腰把徐桓司拖起来,香槟酒混着血丝沿着他的下颌线滴在她手上,她揪着他的领口,仰头盯着他的眼睛,“走。回家。”
徐桓司眼里的戾气没散,跟她对视的时候下颌线紧紧绷着。她确认他听见了,就松开手,“走。”
徐桓司的眼神又扫到许蔚程身上。他们的脸上都全是伤口,身高也相仿,但徐桓司的目光渐渐一冷,随即带出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许蔚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无所谓似的看回来。
侍者周到极了,送来包和外套,徐意丛一一接过,“徐桓司,你不走就再也别回来。”
她没再等他,自己下楼。徐桓司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餐巾,擦掉唇角的血,向查理抱歉地一颔首,转身快步跟下去,边走边脱掉破了的外套,扯开松了的领带,然后追上去替她提裙子。徐意丛高跟鞋穿得腿疼,就脱下来拎在手里,光着脚上车,靠车窗坐着,一路都没说话。
徐意丛是真的生气了,她真的生气的时候就不说话。
陈昂被他们进门的动静吵醒了,溜达过来,“嚯,怎么了这是?遇上歹徒了?哎,丛丛你今天挺好看的呀。”
徐桓司只不过是愿意跟她走,自己火气也还没消,面色不善地点点头。徐意丛没搭话,头也不回地提着裙子上楼去了。
徐意丛换了衣服洗了澡,黑着脸擦头发。陈昂早习惯了他们吵架,不怕死地敲开门探进头来,“医药箱在哪啊?我找不着。”
她把毛巾一丢,蹬蹬蹬下楼去找出医药箱,提着上楼,径直推开徐桓司的门。徐桓司皱着眉头叼着烟,正大手大脚地开着水龙头手上的伤口,打算把血冲干净就算完。听到动静,他飞快地把衔在嘴里的烟头摘下来在水里一冲,丢进垃圾桶,眉毛都没抖一下。
徐意丛目睹全程,面无表情地等他解释。徐桓司很镇定,真诚地说:“就一根。”
徐意丛上前关上水龙头,打开医药箱拿出消毒棉球。徐桓司接过去,把手上脸上的血口擦了一遍,就当收拾完了。徐意丛说:“脱掉。”
徐桓司像是消气了,甚至心情不错,跟她东拉西扯,“最近没练,别看了。”
徐意丛瞪了他几秒,没消气,也没发火。他只好把衬衫脱掉,转身过去,让徐意丛替他处理背上的划伤和淤青。徐意丛下手重,在结实的背肌上重重一按,徐桓司对着镜子控制表情,龇牙咧嘴地对她笑笑,“……专业。”
徐意丛泄完了私愤,把他丢在卫生间里,去沙发上拿起他的手机,给医院打电话预约明天的检查。大圣撅着毛毛屁股跳上沙发,在她旁边挤暖和,被徐桓司踢下去,他在沙发另一段坐下,握住她的小腿,找到那一小片淤青,轻轻揉一揉。
小腿被揉得舒坦,逆来顺受的徐桓司也的确清热降火,加上这个姿势极其适合行凶,徐意丛挂掉电话就踢他一脚,终于骂出口:“他踢到你的胃怎么办?徐桓司,你就作死吧,你等着看,你死了我就去找男人练手,十六个脱衣舞男,十六个硅谷总裁,十六个衣冠禽兽,各种类型走一圈,把你忘到九霄云外。”
徐桓司闷闷笑起来,“好,我等着看。到时候你再好好跟姓许的聊一聊,再考虑一下。”
提起许蔚程,徐意丛面色不善地试图把脚抽回去,被他环住脚踝扣在怀里,她挣扎了一下,“你说什么呢?”
卧室里灯光如昼,徐桓司握着她脚腕的五指微凉,“他说圣诞节前是他让人划你脖子的?那要是句真话,”他的神情是平和的,甚至有些冷,“你早就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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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伦敦外遇
卧室里灯光如昼,徐桓司握着她脚腕的五指微凉,“他说圣诞节前是他让人划你脖子的?那要是句真话,”他的神情是平和的,甚至有些冷,“你早就看不到他了。”
故事的碎片在李秘书旁敲侧击的追查中纤毫毕现,拼凑出的原貌真真假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野心家的运筹帷幄并非始于那场意兴阑珊的演唱会。道上的小混混的确是替他办过事的朋友,他老远就认了出来,所以下车抄近路过去给了那屡教不改心狠手黑的家伙背心一脚,但给他面子没追,回头一看,米老鼠小粉丝的脖子都被划破了,他干脆替不争气的混混朋友报了警。徐意丛抽着鼻子裹羽绒服,他大概感觉自己像是纵容犯罪的始作俑者,越想越闹心,只好自掏腰包请她吃了一盒关东煮。
在伦敦见到徐意丛,同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和她看的美剧里的镜头一模一样,他只差手里牵一捧红气球,就可以成为她的男主角。可是他并不喜欢意外,他这辈子的旖旎情思都在偶像剧里演完了,两场意外叠加,向他铺开的是一条命中注定似的捷径。
杂志拍完他就回国,再一次提起她,是在几天后的项目会上。策划和执行制片在商量换掉海外取景地,一直在翻剧本的许蔚程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剧本里写的可是伦敦外遇啊。贵是贵了点,但咱们的预算也没有那么紧张啊,而且这不是还有我吗?就伦敦吧,伦敦外遇挺好。”
那个冬天格外漫长煎熬,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徐意丛在琢磨大圣和徐桓司对许蔚程的戒备和敌意,徐桓司在逼自己理智推敲她的男朋友有几分靠谱,许蔚程在兄妹两人不约而同的黑毛衣面前让自己的笑意爬上唇角,徐意丛去卫生间看检测报告的时候,他抱臂靠在椅子里,随波逐流,像这个糟烂圈子里任何一个人一样麻木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至少开头是真的。徐意丛想,比起许蔚程的版本,徐桓司口中的这个动听得多。他这个人太会讲睡前故事,今天讲给她听的是个侦探小说,徐意丛被他绕进故事的迷宫里,活像在听别人的事情,
徐桓司不打算把许蔚程当好人看,提起此人,心情并不愉悦,但他还是在徐意丛出神的目光里说下去了,“他开的条件,最后全都拿到手了。但是他一点都没碰。”
他如愿得到了一切,却在如愿以偿之后把所有的果子都束之高阁,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对所有故事形态烂熟于心的野心家给一个错误的故事写了个不错的小团圆结局,不算幸福,但还算干净,没给他们的句号染上一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