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长?睫蓦地卷帘而起,露出一双明眸嗔瞪着他,鼻头仿佛也因用力而皱起了,“不说便不说,免得脏了我的耳朵!”

她说着又要将手往回抽,李勖笑着捉住,不放。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桩少年时的糗事而已。”

他明明没?有喝酒,嗓音却?像是带了几分醉,笑意熏熏然入了她的耳。

世道?艰难,粮食贵重,因酿酒耗费颇多,故而酒价奇贵。

少年时的李勖家境贫寒,从不曾有机会饮酒,头一次在食案上?见到酒水,还是有一次去赵府帮工时的事。

那?时候的赵化吉和刁家几个兄弟最是喜欢捉弄李勖这傻大个的穷小子,见他颜色窘迫,知他是没?喝过酒,便起哄教他喝,不喝就不给他结算工钱,教他没?法回去给他继母交差。

李勖端起酒碗,只觉得那?名贵而浑浊的液体闻起来辛辣刺鼻,实在难以入口。

赵化吉一伙见他面露难色,愈发哄笑起劲,一定要他喝。

正为难间,却?有一杏黄衫子的少女?自抄手游廊施然而来,轻声细语却?嘴不饶人,几句话便斥散了赵化吉一伙,为李勖解了围。

李勖被她拉着七拐八拐地进了闺房,她按着他坐下,要他尝尝她新?酿的桂花酒,说那?酒一点都?不辣,很?适合他这样头回接触酒水之人饮用。

李勖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得接过酒盏,放到唇边浅抿,果然觉得滋味甘甜可口,虽也有辛辣之味在其中,却?是比之前赵化吉他们给的强上许多。

他急着领工钱回家复命,当下便将盏中剩余的液体仰脖饮尽,接着便要起身告辞。

也不知是不是起猛了,只刚一站起来便觉头脑昏沉,接着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热发痒发胀,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在赵阿萱惊恐的眼神中,李勖的意识很?快涣散,就此不省人事。

“她不会是给你?下了蒙汗药吧?”韶音忍不住出声打断他,“那?也太卑鄙了!她想干什么啊?”

李勖摇头而笑,神色难得有些赧然,“后来我才知道?,我是沾不得酒的人。”

韶音听了这话不由?呆看他出神,俄而恍然大悟,忽地笑出声来。

怪不得这厮迎亲那?日推三阻四,还拿军法作筏子,言之凿凿地说什么立下誓言不能饮酒云云,原来是有这么一个毛病在身上?,是怕沾了酒水出丑!

她觉得乐不可支,又不解地问他,“那?你?明说不就好了?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李勖垂下眸,沉毅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些少年人的神色,他抿着唇道?:“不想说。”

韶音顿时捧腹,直笑倒在身后的隐囊上?,笑够了方才道?:“这么说来,这件事从前只有你?和她知道?,如今又多了一个我?”

李勖点点头,之后又觉得这话听起来甚是别扭,却?见她忽然神色一变,两道?细细的弯眉高高挑起,“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何事?”

若是只有他说的这些,赵阿萱的语气何必那?么暧昧。

“后来”,李勖轻咳了一声,“后来自然就醒了,毕竟只喝了一点。”

韶音的眼睛眯成了两条弧线,“在哪里醒的?”

“她当时也是年幼怕事,大概是害怕大人责罚,便没?敢及时禀告,只是……暂时将我拉到了她的卧榻之上?缓着。我很?快就醒来,自觉无甚大事,便去前面结算了工钱归家了。”

……

“就这些?”

韶音心中狐疑不定,直觉他定是隐瞒了什么细节没?有告知。

马车碾过一方土丘,车厢忽然起了一阵颠簸。李勖便借着这颠簸之势反客为主,撑着车臂倾身过来,“不然呢,你?以为还有什么?”

韶音紧紧靠着后壁,刚动了动唇,他那?沉沉的目光便再次落了上?来。

“我说了,你?莫要生气。”他的气息将她铺天盖地地笼罩住,“我醒来时,发现?她在偷偷亲我。”

她在偷偷亲我。

……!

韶音的双眸蓦地放大,“她怎么能这样!”

“我当时也很?诧异,自此对她能避就避,如今想来,大约是她情窦初开又颇具慧眼的缘故罢了。”

韶音不由?撅起嘴巴,做了个很?嫌弃的表情,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乜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很?得意?”

身前的男子神色坦然地反问:“你?不觉得么?”

……

“那?你?怎么不娶她?”韶音忽然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把,“她既有意于你?,又是个好生养的,正好李将军年事已高,急需开枝散叶,何不与她成全了这番美事,想来也是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

这一番话还是荆氏私下里说的,经由?四娘之口入了她的耳。

如今兵荒马乱,守寡是常事,寡妇再醮也是常事,时人虽也重贞洁,不过相较而言还是更看重子嗣。

若李勖只是个寻常兵卒,每次上?战场都?有那?有去无回之虑,那?生子便是第一要紧事。像赵阿萱这般年轻美貌又生养过龙凤胎的小妇人,却?是比云英未嫁的女?郎更合适一些。饶是李勖如今尊为一帐主帅,项上?人头比寻常小卒稳固了不少,也还是做着以命换命的营生,一日未有子息,便一日不能消除绝后之虑。

豹儿都?已经三岁了,他这个做伯父的才刚成婚,的确是“年事已高”,要急着开枝散叶了。

道?理如此,可这话从韶音的口而出,再落入李勖的耳中,听着便是一股别样的味道?。

马车已不再颠簸,他也无须再维持方才的姿势,于是便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我不要旁人,只要你?,你?懂么?”

哗地一声,韶音听到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欣欣然地破土而出。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懂了,可在他滚烫的目光注视下,又觉得好像是有什么关节没?打通,还没?完全懂。

他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这么近的距离仔细看去,便发现?他的脸也红了,两道?浓黑的剑眉被?皮下的血色衬得发青。

李勖的臂膀锢得极紧,语气亦变得极郑重,语调听着有些涩然,“给我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