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这?男子若不是个将军,必也是个断案审问的高手,她已经无地自容了,他却还这?般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似乎不达目的便不罢休,他不知道?羞也是会羞死人的么?

终于,他逼得她说出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嗯”字,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转身进入了净房。

韶音倚着墙壁,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像是被他抽干了力气?,麻木地走回?床榻,扑倒后?只觉万念俱灰。

她吃醋了,动心了……天呐!世上?只有流水般的郎君前赴后?继地为她动心、为她争风吃醋的道?理?,她怎么可以为一个男子吃醋动心!她可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谢氏女郎,是风华绝代的春在堂主人谢韶音!

更要?命的是,这?份心思还教他知道?了。

“我完了!”

韶音一把拉过锦被,将脑袋严严实实地蒙住,想着就此自绝于人世算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初秋的?艳阳将人间照得?锃光瓦亮时, 李家的?车马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去往赵府的?大路。

谢候顶簪白玉冠,身?披月白长袍,腰间配着巨光剑, 骑在一匹神气活现的?白马上前行开路。卢镝带着一干护卫随行在两辆载着满满当当箱笼的?辎车后面, 七宝皂轮通幢车载着李将军和?李夫人行在中间, 阿筠和?阿雀则引着十二名华服侍女随在车旁,每人手中俱都捧着衣裳巾帕熏笼笔墨一应小?物,不时向车内递些东西。

正是一日里光景最鲜亮、街衢最热闹的?时辰, 这般排场更是引得?道路两旁的?人们议论纷纷, 有消息灵通者?已探听到了这几日李勖营中之事, 见这一行人是往赵府的?方?向而?去, 那辎车里又像是装着拜礼,便猜测李家此行是登门致歉,与赵家人重新修好去了。

这话一出, 立即招来另一帮人的?高声反驳, “真要表示诚意,携着夫人登门也就够了,哪有带着小?舅和?这么一大帮侍卫下人的??这排场看?着可不像是负荆请罪,倒有点?像是矜炫身?份、大示其威!”

另有一伙人闻言连连摇头,刻意压低了嗓音道:“这话可不敢随便说, 赵都督坐镇徐州多少年?了,李将军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后起之秀……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事, 岂是你我这样?的?人能揣测的??”

……

李勖对面的?女郎在出门前着意打扮过, 她本就生得?国色天香, 再经一番细心修饰, 愈发显得?艳光逼人,灼然不可方?物。

韶音此刻正意态闲适地?小?口?啜饮着仙鹤觞中的?果子?露, 玫红色的?汁液将她上翘的?唇染成了招摇的?樱桃。她显是将车外那些零碎的?闲言听入了耳,此刻正暗暗得?意着。

李勖莞尔,“满意了?”

韶音眼波横睇向他,自是眉开眼笑:“这算什么,既要做戏便要做足了,咱们是去他府上探望不假,可也得?教他们知道,咱们这是屈尊移驾,可不是热脸倒贴!”

今日一应车马物件、随行人员俱是她的?安排,李勖素性不爱交际,无事鲜少到旁人府上拜会,于这些明面内里的?排场礼仪事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韶音却不同,她在闺中时可是个宴饮交游的?行家里手,在建康时是日日都闲不住的?,镇日里不是在哪座皇家园子?里投壶射覆,便是在哪个士族府上品酒赏花,于这些礼仪应酬之事自是十分地?得?心应手,谁家老夫人过寿辰,谁家祖上三代有何避讳,谁家的?女郎和?谁家的?郎君好过又闹掰了是以?不能同席……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在心里,从不出错。

浙东乱起之前,她每年?夏日都要乘着雕漆彩绘的?画舻前往会稽避暑,自登舟解缆的?一刻起,通宵达旦的?宴饮便开启了,丝竹管弦之声顺着江水一路流淌至若耶溪畔的?春在堂,停船靠岸后接连数月不休。

远近的?年?轻郎君和?女郎莫不以?受邀赴宴为人生幸事,而?她这位春在堂主人亦乐在其中,每日都能想出翻新的?花样?并乐此不疲。

初到京口?,一来是还不习惯,那股陌生的?新鲜劲还没过去,二来是人生地?不熟,也无什么人可以?招待来往,她便也暂时歇了燕饮的?心思。日子?一长,那股陌生之感一去,便不由得?怀念起从前的?时日来,心里痒痒得?紧。

此番入赵府,虽说是为了打探上官风的?行踪,却也不妨当做寻常赴宴乐上一乐,韶音为此颇是兴奋,很?想见识见识京口?宴会的?别样?风俗。

李勖岂不知她心中所想,有心嘱她几句,见她如此兴致勃勃,便也不想扫了她的?兴,只道“赵府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没什么好玩的?”,她朝着他皱鼻子?,他便一笑缄口?,待她问时方?才一一解答。

李家的?马车自赵家老宅正门而?入,停靠在前庭车马房里,萧墙处早有赵勇这边的?女眷和?下人迎候。昨日从荆姨母处得?知李家今日过府的?消息,料到李勖必会先来这边拜见赵勇,因就早早准备下了。

不过,赵府众人实是没料到李家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李勖只带着卢镝一人进来,教其余侍卫尽在门房候着,也算是合礼,可那谢女身?后跟着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而?是一下子?来了十多个,这些年?轻的?婢子?个个都是华服丽妆花月容貌,行走起来仪态万方?,那表情也说不上是矜持还是自傲,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大驾光临的?意思。

侍女如此,她们的?女郎自不消多说,众人早听闻此女貌若天仙,如今终于得?见真人,方?知传言未有一字夸大,谢女之美实如中天丽日,夺目逼人,令人不敢久视,偏偏一见之后再难忘怀,忍不住一看?再看?。

韶音早知自己的?美貌,对陌生人乍见之惊亦习以为常,从二门至正屋一路,她缓步从容打量这座府邸,越走越是忍不住升起一股鄙夷之情。

赵勇的府邸虽也宽敞华丽,有彩绘雕梁、青砖墁地?,庭中也栽种着各色名贵鲜花,缸中养着数尾游鱼,可是每个角落都透出一股不谐的俗气之感,仿佛是久贫乍富之人将那鲜艳的?衣裳和?首饰尽数往身?上堆,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此地?虽富,倒还不如李家那小宅院看着教人舒心。

一行人入得?堂中,赵勇本欲起身?下榻相迎,却见谢候跟在李勖身后进来,腰间悬佩之剑泛着宝玉的翡光,端的?是晃人的?眼睛,他面色一冷,屁股便也跟着沉了下去。

韶音头一次见到这位名声在外的?北府军之主,自是将他这番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不由玩味。

早上出门时,谢候曾犹豫要不要佩剑,一来巨光是祖父旧物,一直悬挂于祖宅正屋,乃有祖上荣光递继之意,并不适合给他个人佩戴;二来,他已知姐夫与赵勇之间的?紧张,不想因此剑再生事端,为姐夫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韶音却说,我们自家之物,自然是想佩戴就佩戴,岂有顾忌那强盗的?颜面而?缩手缩脚之理。

谢候仍不踏实,转而?又问李勖。

李勖则淡淡道:“宝剑若不出鞘,便与废铜烂铁无异,必然重蹈为人所夺的?覆辙。”谢候当时听了这话许久未曾言语,出门时已将巨光擦拭一新,明晃晃悬于腰间。

……

赵勇面露不快,李勖只作未觉,仍携着韶音的?手上前两步,微笑道:“伯父安好,李勖早该携内子?和?妻弟前来拜见,迁延至今实在不该。今日贸然叨扰府上,略备下几样?薄礼,还望伯父笑纳。”

说着挥手教人抬东西进来。

韶音暗觉有趣,她这位夫君果真是貌忠实奸,看?着是个粗枝大叶不懂人情的?刚直之人,实则心眼一箩筐,很?是有些城府。

他不称都督,而?是称伯父,便是不论公事但论亲戚之谊的?意思,倒教赵勇不好不给他台阶。

果然,赵勇被他这句“伯父”叫得?面色略缓,余光见到成箱的?宝物流水似的?尽数抬入堂下,嘴角便也松动了些,当下将目光在韶音和?谢候面上来回逡巡,抚掌大笑道:

“早听闻谢家子?弟个个生得?美貌,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二位站在一处,若非衣着打扮不同,一时还真分不出哪个是雌、哪个是雄!人都说贵人多是男生女相,那大燕王慕容玮不就是么?据传他生得?花容月貌,比他阿姐慕容烟更得?秦王宠幸,我先时还不大相信,今日见了谢小?郎君才算是信了,想那秦王若是见了谢小?郎君,那他妈的?还有慕容玮什么事啊,啊?哈哈哈!”

韶音自出门时的?暗暗自得?和?满腔兴味至此烟消云散。

此人言辞粗鄙下流,可谓是无礼至极!

他自是早就见过谢候,今日这番评头论足不过是讽刺他生得?阴柔,这也就罢了,谁人不知那鲜卑族的?燕王年?轻时曾为秦王所掳,与姐姐一道侍奉床榻之间,此为慕容氏之奇耻,赵勇却偏以?慕容氏姐弟与韶音姐弟做比,这便是堪比对子?骂父的?极端侮辱之言了,所辱者?不唯谢氏,更是直指李勖这位谢氏郎婿。

见谢家姐弟双双变色,赵勇边笑边睨向李勖,“存之可是福分不浅呐,快请入座!”

谢候已气得?浑身?发抖,手按在剑上怒视着赵勇不肯入座,韶音亦好不到哪去,京口?兵痞的?粗鲁无礼再一次冲击了她的?认知,她自是见过宴席间无数唇枪舌剑,却从未见过这般对着晚辈下属侮辱人家妻室的?无耻之徒。

若是在谢家全?盛之时,这厮岂敢如此猖狂,只怕话刚出口?,下一刻便已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