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1 / 1)

末那楼笑?道:“你这一趟是不?容易。”

“这一趟差点将命都搭上?,家里还有一群老小?等着?米下?锅,我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你末那楼手眼通天,再难的行市,总归是难不?到你,我寻思着?,你若是肯要,我就把?这一车生牙都给你,一个子不?赚,只要个路费就行。”

末那楼顿时嗤笑了一声?,眼神精明地睨着?牙贩,“什么手眼通天?少来这一套!我可不?是氐人,不?喜欢往脑袋上戴高帽!”

这就是说他口惠而实不至的意思,牙贩心领神会,赔着?笑?,往末那楼手里塞了个项圈,“纯金的,一点心意。”

这项圈还是他从那个叫张猷的小儿身上?刮下?来的,上?面?原来还有五枚珠子,三枚石头的被他丢了,剩下?两枚自己收着?,余下一个秃圈给了末那楼。

末那楼将金项圈递到嘴边咬了咬,“你老兄这一趟可是收获颇丰”,说着?将目光转向那一车生牙。

牙贩脸色顿时一松,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看?这回的货,个顶个都是好的,若非如此,我哪敢过来劳你大驾!”

末那楼神情挑剔地看了一会儿,冲着?牙贩比出一根手指,“我只要一个,也不?亏你,价钱还照着?从前的算。”

“一个?”牙贩惊出了一脸愁纹,“哎哟!那我可是连路费都合不?上?了!”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黎阳可是邺城的南大门,李军现在已经渡过了白马津,也许明天就会打到邺城下?,这都不?好说。这种时候,就是一个我还不?一定能出手,你可别不?领情!再说,你糊弄得了别人,可是糊弄不?了我,这种没本的生意,能卖出一个就够你吃一年?的,还有什么不?知?足?”

“真有这么邪乎?不?是都说李军师老兵疲,撑不?了多久了么?再说,魏人都已经从河套出兵了,李军现在是两线作战,只要再拖他几个月,他自己就偃旗息鼓了!”

牙贩将道听途说的这些都拿来与末那楼讨价还价,央求道:“咱们是老朋友,你再多要几个,我给你个好价。”

他冲末那楼伸出五根指头,看?着?对方的神情,又一根一根地往回收,直到剩下?最后一根。“老兄,十分之一的价格,我可是够有诚意了!”牙贩也有些急了。

末那楼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了一声?,甩袖就要往回走。

“哎呀,好说好说!”牙贩赶紧拽住他的袖子,咬牙道:“就依你,一个就一个!”

末那楼鼻孔哼了一声?,斜眼道:“好心劝你一句,别想?着?撞大运,除了我这里,整个邺城你也找不?到第二?家收生牙的。这一车小?牙,一天就得吃掉百钱,留一日赔一日,回头赶紧找个地方处置了,也好及时止损。”

牙贩心疼得直嘬牙花子,垂头丧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小?郎,你叫什么名字?”末那楼来到车前,指着?其中成色最好的那个小?儿问道。

“我叫李杲,我阿父就是李勖,你们快带我去?找他!”这句话早就等在了喉咙口,灵奴憋了一路,好想?大声?喊出来。

他已经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好久了,贩子和末那楼的声?音不?高,他听得断断续续,许多话听清楚了也听不?懂意思,唯有“李军”二?字如雷贯耳,一听到就让他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李军”就是阿父的军队,这几日以来,灵奴已经听到过许多次“李军”了,他想?,也许阿父就在前边那座高台上?阅兵,只要稍微往下?边一看?就能看?到自己,若是告诉眼前这两个大人,他们也许会带着?自己去?找阿父。

灵奴刚想?张口,一对上?末那楼那双淡绿色的眼珠,忽然觉得十分害怕。

小?舅父告诉过他,黄头发绿眼睛的就是鲜卑人,鲜卑人是敌人,阿父就是在与鲜卑人打仗。

“我……我叫张猷。”灵奴瘪了嘴,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只是知?道这么说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人家一听他是张猷,就不?会再想?将他给吃了。

学堂休业之前那一日,张猷兄约他端阳节一道出去?玩耍,说是有一把?匕首要送给他,“灵奴,你不?是要用匕首给你阿父雕马么?我送给你,千万别告诉大人,我阿母知?道了会责罚我的!”

灵奴认真点头,表示坚决不?会出卖兄弟。他有的是办法混出府去?,祖母和叔父居住的西府侍卫不?多,后墙根有一个小?狗洞,大人爬不?过去?,他打个滚就能来到墙外?。

临出去?之前,灵奴忽然想?到阿母的嘱咐,阿母说外?头有吃人的妖怪,告诫他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这也难不?倒他,灵奴灵机一动,一下?子就想?到了阿父寄回来的那条金光闪闪的小?襦裙,那可是一件刀枪不?入的宝贝,穿上?它还怕什么妖怪!

张猷兄果然没有食言,就在狗洞外?等着?他,领着?他左拐右拐,上?了一辆无人的马车。

灵奴上?了马车,有些疑惑道:“咦?你是坐着?车出来的,庾姨母知?道么?”

张猷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打量起了他的小?金裙,“你怎么穿女孩子的襦裙?”

灵奴顿时将疑惑丢在了脑后,得意洋洋地炫耀起了身上?的宝贝,“你没见过吧?这可是我阿父送给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张猷兄听了之后好像很生气,他皱眉道:“真能刀枪不?入么?这么好的宝贝,你都不?告诉我,脱下?来借我穿穿。”

灵奴心里很舍不?得,可是张猷兄是他唯一的朋友,还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他不?能小?气,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马车停下?,张猷兄下?了车,说是去?给他拿匕首,让他在车里面?乖乖等着?。

灵奴探出个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张猷走到一个岔口,刚要走进去?,忽然回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调转脚步往巷子口跑去?。

才到巷子口,巷子外?头呼啦啦地涌上?一大群人,黑水一般,一下?子就将张猷湮没了。

那些人嘴里大声?嚷嚷着?:“报仇的时候到了!”“穿金戴银,一定是妖女的儿子!”“杀了这小?孽障!”

灵奴听见张猷似乎在哭喊,“灵奴骗人,这襦裙不?是宝贝!”

灵奴也在车里哭喊,“呜呜呜,我没骗你,它就是宝贝!”

张猷的声?音似乎极为惊恐,听起来不?像是人声?,他尖叫嚎啕:“我不?是灵奴!他在马车里!你们认错人了!”

灵奴也在车里嚎啕:“他是张猷,我才是灵奴!你们认错人了!”

……

他将嗓子都喊哑了,没人能听到他的喊声?,张猷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有一种低沉而细碎的嘈杂声?,自巷子口远远地传来,听起像是有成千上?百只饥饿的黄夫人在进食。

灵奴像是一只可怜的秋虫,小?小?的身子紧紧地贴附在车壁上?发抖,嘴里不?时发出几声?比虫鸣还低的呜咽。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人从外?头掀开车帘,一把?将他抱走了。

那个人此刻正龇着?一口黄牙,冲着?绿眼睛的鲜卑人笑?道:“这可是吴郡张氏的小?郎君,你多少再给我添点。”

末那楼抬起灵奴的下?颏,目光挑剔地附在他左脸的疤痕上?,语气颇是不?以为意:

“吴郡张氏?没听说过。别以为我不?知?道,江左早就变了天,就算是琅琊王氏、谯国何氏又如何,也就是陈郡谢氏还能多卖些钱!别说什么吴郡张氏,就是皇宫里的司马氏,价钱也都一样,除非他姓李!”

他说着?拍了拍灵奴的小?脸蛋,笑?道:“你若是姓李,我肯花一千金买你,你姓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