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收刀入鞘兮,平生足慰。
一舞罢,方俊秀、陆泰、卢昱三人头顶的五梁冠被环首刀削去一半,切口整齐锋利,三人各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李勖仰天大笑:“李某以舞相属,诸君却不?应我,可谓失礼至极啊!”
陆泰扭动僵硬的脖子?,只见何冲已口角流黑血,死在了坐榻之上。
按照原定的计划,方俊秀此时该暴起抽刀,陆泰该趁机指责李勖毒杀何冲,卢昱该煽动群情、号令众人齐上,而杨期的甲兵和预先混入厨下的刀斧手此刻也?该打到门外了。
杨期没来,应该是?早就跑了。
陆泰无路可逃,只得结结巴巴地指责道:“……你、你毒杀了何公!何公……诚心待尔,尔却恩将仇报,今日设下鸿门宴,是?想杀、杀尽我荆州群雄?”
李勖收起笑容,斜睨着?他:“李某要杀尔等,易如?反掌,焉用下毒?”
卢昱捂着?伤臂,小?声喊道:“诸位还等什?么?此刻不?杀李贼,更待何时?”
不?光李勖没听到,连他身边的陆泰都没听出来他在嘀咕什?么。
李勖目睹各人丑态,已经没有耐心再与这些宵小?周旋,当?即分袍上座,厉声道:“交出兵符,饶尔等不?死!”
这一声犹如?雪水兜头,倒教座下之人如?梦初醒,方俊秀率先跳起:“彭城贼,今日取汝狗命!”拔刀挺上。
眨眼之间?,堂上斗作一团。
李勖撑起一条腿,往口中扔了块臭乳酪,慢慢地咀嚼,一边静静看着?上官云的长枪在众人间?七进七出。
荆州诸将做殊死之斗,唯有卢昱、何新二人,一白一黑,一瘦一胖,一开始便紧贴墙壁而立,双手将兵符捧到头顶,成为唯二幸存之人。
李勖没有食言,放他们各自?还家。
上官云本来还以为要大大地费上一番口舌,须得告知众人:何冲之死乃是?鲜卑细作勾结陆泰所为;之所以收缴他们的兵符,是?因为他们各个都犯了大错,贪墨军饷、圈田占地,不?杀已是?法?外开恩;而主公留在荆州,并非是?想将荆州分划,而是?要迁都于此。
亏他提前将话演练了几遍,生怕当?场口齿不?利、遗人笑柄,这回好了,堂上死得横七竖八,倒是?免了他一番口舌。
……
卢昱急忙忙如?丧家之犬,脚软头昏,全靠何新拉着?,这才勉强走出太尉府,待到神?魂初定,何新已经不?知去向。
何新没有出门,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摸了回去。他的身材虽然?臃肿,身法?却格外灵活,趁着?建武堂前守卒不?备,一刀劈死一个,入内翻找文?牒。
来往公文?多是?例行公事,偶有几句作战部署,作为投名状,分量显然?不?够。
一张牛皮舆图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见山阳到燕都广固之间?,被人以朱笔勾了一条线,这条线从南到北,依次经过:山阳,下邳,泗水北段,何威当?年挖掘故道,梁父,广固。
何新大喜,有了这张图,往后在燕就可以安身立命了!
这个念头是?方才与卢昱一道奔出时才有的,他事先并不?知道陆泰等人的计划,方才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教他毛骨悚然?的是?,李勖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陆泰的谋划,他明明可以提前告知何冲,与何冲一起来个将计就计,可他非但没有,反而袖手旁观。
这只能说明,李勖乐见何冲之死,或者说,他乐见何氏之死。
既如?此,自?己这个唯一的何氏近枝离死还远么?
纵然?今日放过,他日也?必定以其他理由索命!
何新想通了这点,一时间?真是?对杨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提前逃跑,便是?已经预见了今日之祸!
何新想到此处,忙将舆图卷好,将余下可能派上用场的文?牒胡乱一收,通通塞入大袖之中,趁乱逃出门去。
待到李勖发觉时,何新已经跑出荆州界,滴水入海般,找不?到踪迹了。属下回报,据沿途目击者的口述,何新和杨期逃跑的方向均是?燕地。
除了这两人之外,这件事还留下另外一条割不?断的尾巴。
被李勖连根尽除的群胡做出了最后的报复谢氏当?年勾结鲜卑细作之事,被她们添油加醋地编为童谣,词文?直指韶音父女,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唱开,想要遮掩也?是?无力回天了
第115章 第 115 章
韶音近来不大痛快。
谢太傅招呼都不打一个, 径自命人杀了?蒜子,待到韶音知晓时,那胡女的尸身已经凉透了?。
“为父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谢太傅理由充分, “至于你郎君那里, 更不必担忧,向来只?有小?鬼怕阎王,哪有阎王畏小?鬼?为父已将胡人离不得的药方交给了?他, 他自会善加利用。况且江陵路远, 音书来回最快也要半月之久, 等到这?边的消息传过去, 荆州之乱早平,我儿勿要多思。”
至于谢太傅怎么审的蒜子、除了?药方外还?审出了?什么,韶音一概不知, 只?被告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舅父高陵侯勾结胡人, 谋逆不成,畏罪自尽。
为全亲族之义,保子孙声名,谢太傅没有张扬此事,对外只?说高陵侯是被胡人刺杀身亡, 同?时表奏朝廷,为王珏定谥“忠烈”, 上请由王微之袭爵。
王微之坚拒, 连黄门侍郎这?一闲散清华职位一并辞去, 由是高陵侯的爵位便由十二?郎耀之承袭。
阿泠还?是不肯回来, 当初李勖命卢锋将她?和孩子接回会稽,被她?一口拒绝, 这?次也没有回来奔父丧,只?托人给韶音递了?信,嘱咐她?一些?孕中禁忌事,又说自己如今一切都好,属文?作画,养育孩儿,清静安乐。
尘埃落定,韶音的心也荒了?一片,年少时欢声笑语的那片芳草地,终于还?是成了?荒凉不毛的戈壁。
她?的琴还?是舅父手把?手教的,王微之欺负人时,常常是舅父为她?出气。
纵然时过境迁,纵然事出有因?,纵然早已面目前非、你死我活,可是死亡仍旧意义非凡。
死亡无可挽回,至亲之死在她?与阿泠、九郎和十二?郎之间划下了?一道不能逾越的天堑,从此便是相见争如不见。阿泠不回来也好。
四月底,荆州大定,约定之期已至。韶音按照李勖信中所嘱,将迁都江陵一事告知谢太傅。
谢太傅果然震惊,旋即断然否决:“万万不可,想当年……”
“想当年吴主?曾都于武昌,可最终还?是还?都建康”,韶音仍对蒜子之死耿耿于怀,话抢得又利落又干脆,不带好气:“因?建康有险可凭,又地接吴会财赋重地,阿父是不是想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