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1 / 1)

李勖荣升太尉, 最高兴的人是?何冲,太尉府的宴会设在三日之后,在此之前, 荆州诸人到何冲府上小?范围地庆贺了一回。

一贺他官拜荆州刺史, 心愿得遂, 二贺众人不?升不?降,平安是?福,三贺姓李的终于要走了, 荆襄大地云开雾散, 无限风光更在来日。

何冲郁郁数日, 一朝闻听喜讯, 真是?心底无忧眉宇宽,几杯酒落肚后,整个人红光满面, 席间?谈笑风生, 亲手弹奏一曲琵琶,为众人高歌酣饮助兴。

他这个荆州刺史只是?个单车刺史,并没有都督兵马之权,江陵太守陆泰心内不?安,见他如?此, 也?不?好过早扫兴,暂将心里话按下不?提。

几轮推杯换盏, 诸人耳盈丝竹, 腹饱鱼脍, 均有醉意。

襄阳太守方俊秀为人粗豪, 不?拘小?节,不?知听邻座说了什?么, 击盏大笑道:“我早就说过,李勖不?足为惧!诸位见他入荆后都做了什?么,游山玩水、宴饮作乐罢了!襄阳一行,咱们的李太尉只到营中匆匆一瞥,草市上却盘桓良久,买了整整一大车的妇人游戏之物啊!某问?他,将军何故如?此,诸位猜他怎么说的?”

“他竟然?说,’内子?喜爱,博她一笑!’”方俊秀猛拍大腿,“何其可笑乃尔!以小?观大,所谓英雄之器,可是?有些名不?副实!我看呐,他所以迟迟不?归,不?过是?想趁机多盘剥些而已。”

他这粗声大嗓一出,周围的谈笑声都被压得低落了下去,何冲面色不?豫:“慎言。”挥手教歌舞退下。

丝竹一停,满堂酒酣耳热骤然?转冷,歌舞伎们迈着?小?碎步,鱼贯撤出。

雪肤乌发的领舞者行在最后,长长的曳地纱裙流水般拂过陆泰的靴面,宛转回眸,脉脉含情。

方俊秀对冷场满不?在乎,又往嘴里扔了一块蜜炙牛心,嚼得两腮鼓囊,乜眼瞥着?何冲,“何公那只宝弓,某多番讨要不?得,上回却在太尉府里看见了,听说太尉笑纳之后,便与何公结为兄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何冲满脸喜色尽收,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旋即恼怒地盯向陆泰。

陆泰回神?,急忙摆手,示意走漏风声者另有其人。

有人不?明所以,低声询问?邻座:“能与太尉称兄道弟,也?算是?折辱么?”

邻座神?秘一笑:“不?是?称兄道弟,是?称弟道兄!”此人右臂骨碎,整条胳膊固以竹片,外缠厚厚一圈细葛布,不?能弯曲,只能以左手持盏。

问?话的人嘶了一声,瞟了眼他的患处,咧嘴评价道:“当?真是?跋扈至极!”

这位邻座露出个古怪的神?情,秀美双瞳隐含神?往,嘴里却咬牙切齿:“士可杀,不?可辱。”

一小?片交头接耳声中,何冲的脸色愈发难看。

陆泰趁机道:“何公,太尉荣升,按说该由我等设饯行宴为他庆贺,可太尉却坚持在府中摆下宴席,名曰答谢我等。愚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做些准备才稳妥。”

“不?错!方太守只见李勖游山玩水,殊不?知,他每次出行时皆携带舆图。这些天来,江夏、武陵等地,各关隘险峻之处皆有太尉府的斥候前去勘绘,襄阳郡四战之地,想必更是?不?会例外。”

接话之人阔面大耳,身材臃肿肥圆,两眼却炯炯有神?,乃是?南蛮校尉何新,何冲堂弟。

何新朝着?何冲拱了拱手,忧心忡忡道:“李军人数虽少,却都驻在咽喉要处,我这几日一直留心其营垒动静,未见有拔营之意。太尉只说摆宴答谢,可不?曾说过半句班师回朝之语,如?今徐凌军正驻在城外江津,日前又有另一只北府军已抵达江夏口……”

江夏口控遏襄阳,他说到这里斜睨了方俊秀一眼,继续道:“陆太守所言有理,刺史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该做些防备才是?。”

何冲面露犹豫之色,被他们二人说得有些踌躇不?定,“若真如?公等所言,太尉意欲何为?”

如?今圣旨已下,赏罚既定,何冲想不?出李勖还能有什?么所图。

司马杨期以谋略著称,席间?一直安静不?言,至此才慢声细语道:“太尉想要什?么,这不?好说,太尉担心什?么,显而易见。何公,若换您是?李勖,可能安心撤兵?”

何冲不?快,“我已竭尽诚意,他还想如?何?”

杨期捻着?唇上一撇髭须,微微一笑:“太尉在建康时不杀荆州俘虏之将,可说是?宽仁优抚之举,如?今汪道铎、岳震、陆琦几人既已卸甲归田,又被他劝说出山,官复原职,这就不是优抚二字能解释的了,只怕是?另有深意。”

这话点到为止,自?然有人闻弦音而知雅意。

汪道铎、岳震、陆琦这三位宿将,皆是?何穆之旧部。

何冲与何穆之叔侄不?睦,荆州亦隐隐划分成两道阵营。

此次何穆之兵败自?杀,他的心腹死的死、散的散,何冲这边可谓是?白捡了一个大便宜,诸人只顾着?弹冠相庆,没注意到李勖已经不?声不?响地复用了一批何穆之旧人。

杨期冷眼瞥着?方俊秀,“某没记错的话,那三个如?今都在襄阳军中,足可见,太尉襄阳一行,并非只是?买些妇人之物。无情未必真豪杰,前朝魏武亦分香卖履、留恋妾妇,非无谋略,是?大英雄能本色也?!方太守与其着?眼于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不?如?看好自?己麾下三军,免得被人窃走虎符还懵然?无知!”

“杨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俊秀将杯盏摔得粉碎,猛地拔出佩剑,他接连被何、杨二人指责,不?快已甚,酒气上头,便欲斗殴。

众人急忙将他拉住,好言相劝,他兀自?气喘咻咻,嗔目怒视杨期,不?肯落座。

杨期按剑冷笑。

何冲恼怒拍案,“够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给我坐下!”

方俊秀哼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佩剑。

陆泰道:“何公,杨司马之言引人深思,三日后的太尉府宴,我看还是?……”

“行了!”

何冲烦躁地将他打断,“我乏了,今日就到这里,诸位请回。”

“何公,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不?慎啊!”

“走吧走吧,容我再想想。”

陆泰还想再劝,衣袖被杨期拉了一下,冲他微微摇头。

一行人步出府外,陆泰邀杨期过府一叙,杨期扶头道:“适才贪杯,恐头疾发作,改日再登门叨扰。”揖礼后登车而去。

“哎?……”

犊车远去,陆泰只得撂下手,叹口气,回头看了眼何府门口火光黯淡的风灯,心中那股隐隐的忧虑益发成了不?祥的预感。

回府见到雪肤乌发的美人,陆泰这才想起来今夜之期,他早就没了兴致,草草应付几下了事,少顷发出鼾声。

“太守?”枕边人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