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怎么看着眼熟?
“不知道谁家的,做了绝育的品种狗也扔。体型小又看不了门,没人愿意领回家养,每天就在招待所的垃圾桶外等着吃剩饭。这儿离招待所进,它从那个狗洞进来,就把这侧屋当它的窝了。”
男人朝它吹了口哨,那狗居然很有灵性地摇起尾巴,掉头朝他们走来。她终于有机会看到它的正脸,打量片刻后,眼底忽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豆豆......”
这是她十岁生日时母亲给她买的狗,不过只养了半年,就被奶奶送回了老家,之后再也没见过。程青说是送人了,没想到是直接遗弃。
那狗居然听懂了似的,尾巴摇得更欢,凑过来对她东嗅西闻。已经七年了,对童年心爱之物的失而复得,本应是百感交集,但她此刻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这狗脖子上用细绳拴着一个车钥匙形状的黑色小物件,仔细看竟然是一只U盘。
“这什么时候挂上去的?”男人嘀咕着就想去摘,却被她抢先一步握在手里。
少女面上仍带着三分礼貌的微笑,手指却完全包裹住U盘,不让他窥见分毫。
“看着像我奶奶弄丢的车钥匙,您不介意我拿回去问问她吧?”
第0084章 84
冬季的云澜县很容易起雾,下午两点,天空半片云都不挂,只悬了一颗模糊的太阳。
县委书记在招待所旁边的饭店里摆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接风宴,餐桌上乱七八糟的族中长辈她一个也不认识,一顿饭味如嚼蜡,只是最后打包了一份粉蒸排骨给豆豆吃。
祠堂附近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是由时家出资,地点选在不外乎就是为了展示给时家人看。红旗低垂的旗杆兰ˋ生ˋ更ˋ新下,几个小孩正在玩篮球,球在土地上越滚越脏,孩子们却是推推搡搡,不亦乐乎。
其实每年给这所小学的捐款基本都被挪去修路、修景区了,毕竟那些才是能拉动经济发展的重要政绩。此刻,男人看着那个已经旧得弹性不佳的皮球,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咱们这个学校其实硬件设施不差,不过比较节俭......”
少女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有电脑吗?”
“有、有,这个肯定有。”男人连说了几个有字,朝不远处迎上来的女人招手,“李老师,信息教室带我们参观一下。”
小学只有两栋教学楼,稍矮的一栋是副科教学楼,隔音不是太好,在一楼就能听见三楼的音乐声。信息教室只有两间,这会儿其中一间正好没人上课。未关的电脑屏幕发出幽幽蓝光,空气中有种塑料发热的气味。
“这里的电脑连着外网吗?”
女人指了指讲台上电脑:“学生电脑只连校园局域网,您需要连网的电脑的话,用老师这台就行。”
“好,我用电脑回个邮件,你们去忙吧。”
李老师一愣,随后和县委书记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不用我再带着您参观参观?”
“不用,我发完邮件就回榕城。”少女甚至没有回视,只是走到讲台上打开了电脑,留下一个漠然疏离的侧面,“二叔,今天辛苦你了。”
男人一瞬间的愣怔过后,笑容多了几分恭谨。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有空多回咱们县里玩。”
说完,眼神示意了女人一下,领头往外走。
时萦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间再没有脚步声,迅速关上门,在一台学生电脑前坐定。
不管是时家还是叶家的电脑,都无时无刻被各方监控着。保险起见,不能使用联网的电脑,回到榕城又有警察跟着,很难找到这样完美的机会了。
她俯身将U盘插进主机,杀毒软件扫描后自动弹出在桌面上。心提起,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双击打开了硬盘。
短时间内不会被警方发现,又可以在出境后迅速派手下找回,时耀大概认为把U盘挂在流浪狗身上是个聪明绝顶的想法,所以里面并没有设置什么复杂的密码程序,开门见山地躺着两个图标:一个是Excel表格,另一个是和美医疗的镜像数据库。
数据库需要联网,她只能点开那个Excel表格。
几秒钟后表格打开,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倒映在她凝固的眼底,电脑屏幕冰冷的蓝光衬得她的脸部线条微微紧绷。
和她猜测的相差无几,这份表格就是器官移植的记录,十余年间,被残忍剥夺器官的供体足有上万个。孤儿院的孩子只是九牛一毛,更多的来自和美医疗的病患。
表格里对器官移植的记载详细到主刀医生、受体和手术地点,最后一栏填着“经办人”的名字,有时候只有一个,有时候则有三四个。
她在搜索栏里填入“育心孤儿院”,很快就找到了上百条记录:这一栏的经办人里,除了程青,往往还跟着一个外文名字。
出现在第一格的是一个德语名字Heinrich,她直接复制进了搜索栏,一下子出现了十几条记录,其中两条就在育心孤儿院。
除了1999年领养过一位,Heinrich在2009年中又来领养了一次。一个外国人时隔十年后再次到华国的二线城市领养孩子,这件事不说多么古怪,却也是足够引起警察注意的小概率事件了。
时萦微微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她为了自保早就形成了趋利避害的本能,什么东西都要拿去心枰上称一称,称完了,轻的那边便弃之不顾了。
现在她应该感到解脱的,只要将U盘里的东西发送到指定的邮箱,那些倾斜挤压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锁,也许就会彻底消失了。
可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时丞真的会从此与她相安无事?她又真的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一条条人命葬送在异国他乡?
少女眼底渐渐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神色,混合着悲哀、挣扎,以及更深重的无可奈何。头忽然开始痛了,熟悉的耳鸣声袭来,她仿佛疲乏到了极点,索性仰面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弹出QQ视频邀请,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她拿起手机选择挂断,反播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对方立即接起,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从扬声器里传来
“今天是周六,为什么不能打视频?”
“我在外面。”
这句话很短,也很正常,可叶巡就是感觉和她平常的口吻有异。每个字都非常轻,像是从胸腔里飘出来的,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和消沉。于是声音也忍不住放柔: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心情不好吗”,诸如此类的话语总是令人难以抗拒,无论现实多么残忍,但只要有人这么问,再烦恼的事情都会变得柔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