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她又发了几块糖,余光瞥到大门口那两人,缓缓散开一抹淡淡的笑容,朝她们招了招手,“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快进来,陪弟弟妹妹们玩。”

田悦大步绕过保安亭,将手中的康乃馨向前递了过去,粲然一笑:“院长,节日快乐。”

“还搞这些虚的做什么?”老妇人虽然语气略带责备,眼中却分明闪烁着欣慰,拍着她的手关切道,“最近家里怎么样?”

田悦六岁被榕城本地一户人家领养,原本也算和睦。但这对夫妻因为试管技术发展,在01年成功诞下一个男婴之后,她在这家里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田悦身体僵了一样,又立即轻描淡写带过:“都挺好的。”

“那就好,”老妇人把目光转向另一人,“心然也来啦?我听说你最近上了什么电视节目很忙啊。”

姜心然是毫无疑问的美女,大约带点混血,五官是极其妩媚的欧化风情,白肤红唇笑起来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性感。

“不忙,来看奶奶的时间肯定有。”

一声院长,一声奶奶,远近亲疏瞬间分明。

姜心然和院长互相拉着手说着体己话走入了办公室,田悦站在大厅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跟上去。落地玻璃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穹染得金红,她侧身正好处在老旧座钟和长桌之间夹角的阴影里,显得非常清瘦伶仃。

她这次来,其实是为了借钱。

蓝夜被关停查封,榕城的夜店酒吧闻到风声自然不敢再用未成年人,其他行业又工资太低根本攒不够她集训的费用。思来想去,只能回到最初养育自己的地方寻求帮助。

育心孤儿院创立于二十年前,坐落在南城的一片旧街区。孤儿院的很多设施都可以和私立幼儿园相匹配,不但有基金会稳定拨款,还不时举办各种各样的慈善募捐活动。孩子们每年的新衣、玩具、体检从没落下过;对于智力、才艺特别突出的,孤儿院也舍得花钱培养。

不远处落地花架下,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玻璃窗外,一个清洁工模样的男人正低头扫地。

孤儿院除了特聘的老师和管理人员,基本都是五十岁以上接近退休年龄的人。譬如门口保安亭里的老大爷,就是嫌自己养老金太少,退休了来赚点外快。

而窗外这个男人看着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浑身劲瘦肌肉紧实,就算没有文化,去工地搬砖,也会比在这里赚得多。最古怪的是,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还带着遮阳帽,头也不抬地扫地。

田悦不由就多盯了一会儿,没想到那人似乎对视线十分敏感,冷不丁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这一眼如同雪水倒灌入四肢,她头皮发麻,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那人左眼有一道疤,一双眼睛透着股狂暴与邪恶混合的阴鸷感,乍一看能发现,再看第二眼,似乎又消解于无形了。

田悦也觉得自己刚刚是看错了,退后的动作反应过激,不太礼貌,于是尴尬地朝他招了一下手。

男人的眼中划过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明明一动不动,虚空中却仿佛有某种令人窒息的东西沉沉压了下来。半晌之后,他朝少女露出微笑,隔着玻璃听不见声音,口型隐约在说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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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是期中考试周,今天已经考完了语数英,明天还剩她比较擅长的物化生。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已经十一点半了,阳台的窗户半开着,风从外面灌进来,把窗帘扬到了半空中,划出波浪般的弧线。

时萦头发还没有全干,此刻被风吹得有点冷,啪的一声关掉窗户坐回到椅子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泛起几许困意。

她错题少,复习效率一向很高,三个半小时的晚自习基本把知识点都覆盖的差不多了。正想着最后再过一遍公式定理,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化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有没有更快的解法?”

叶巡这边要看的东西太多了,回到家里还剩两张卷子没做完,也不知道今天两点之前能不能睡觉。以前在燕京读书时他也在实验班,但榕城四中同学们的努力程度有点超乎想象。在这种氛围里,他自然不可能松懈,最重要的是,不想给她留下一个不学无术的印象。

时萦扫了一眼他拍的照片,除了最后一道题,前面都是空白,看起来还没来得及做。

“你还剩多少题?”

“两张卷子......”

窗外夜色如水,混合着远处霓虹的斑斓透进窗子,照得室内一片朦胧。叶巡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正想继续写,QQ忽然弹来好几条来自Hitomi的消息

“别写了,把这些大题看会就够了。”

后面接着的六七条都是图片,工工整整一看就是时萦的笔记,每一道大题的题眼都被高亮标注了出来,娟秀的字迹把解题思路和步骤写得很清晰。

他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算不算关心他、对他好呢?

想到这里,叶巡的喉咙顿时有些发紧,耳根也在发热。真恨不得立刻给她打个视频过去,看看她的脸,又怕这种疯狂的举动把她吓跑,最终还是按耐住了。

自从高二重新分班以后,心脏仿佛被她拴了根看不见的细丝,时不时就勾动一下。想见到她、想和她独处,哪怕只是QQ聊上几句,也足够他陶醉一会儿了。

第0023章 23

2009年10月28日。

早上八点半,市局刑侦队大办公室各种卷宗横七竖八堆在桌子上,昨晚离开时拉上的窗帘还维持着密密实实的状态,天光从缝隙间穿过整个办公室,能清楚看见空气中上下飞舞的浮尘。

办公室只有零星几个人,大多数都出了外勤,忙着走访排查八二七案的嫌疑人。从上次开会后,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刑侦支队把榕城市的大型医疗机构查了个遍,符合条件的医生屈指可数,再深入调查几乎都被排除了。这样大海捞针的工作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最近已经产生了对侦查方向质疑的声音。

张怀礼进来的时候程鑫正在吃包子,电脑里播放着一段监控,一见到他就大声报告:“头儿,南城区昨天早上在延昌路西段的公园里发现一具女尸,刚刚打电话来说这女孩在蓝夜上过班,问市局要不要跟进。”

“跟八二七案有关吗?”

他凑了过去,程鑫顺势点开一份法医报告:“应该没有,是双刃利器贯穿胸口,急性心包填塞死亡。尸体完整,四肢也没有被捆绑迹象。”

照片上的女尸躺在假山石背面一侧,绿头苍蝇在创口处飞舞产卵,左胸的血迹将校服染红了一大片。

“死亡时间初步推断为10月26日晚10点至次日凌晨之间。尸表唯一可见损伤位于左胸第三、四肋骨缝隙间,创口长度4厘米左右,深度6.5厘米,外伤性心脏破裂,急性心包填塞导致死亡......”

张怀礼飞快地阅读着法医报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尸体没有别的创口,又是一击毙命,可以排除精神病激情杀人了。死者应该是毫无防备,凶手也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这个公园不算人迹罕至,凶手心理素质极高,估计是老手。”

程鑫把包子咽下去,擦了擦嘴:“那咱们要跟进吗?”

张怀礼反问道:“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身上穿的云川省舞蹈附中校服,是那边高二学生,昨天已经有亲属认尸了。”

“凶手呢?拍到了吗?我记得那边可是新装了不少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