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方睁眼道:“脉象比昨日稳。”

仙君轻笑一声,点头称是。

何布衣有些狼狈,匆忙告辞。起身时,广袖轻拂,一把淡绿的岫玉壶出现在案几上。

他侧身而立,不敢看仙君脸色,低声道:“仙君未必用得上,有备……有备无患而已。”

说完怆惶退出云室。

那玉壶器形古朴,颇合仙君眼缘。入手而温,竟然是温玉雕成。

何布衣刚走,铁寒便瞬移出现在峰顶。但见他神威凛凛,肩宽背阔,一步跨出是常人两倍距离。行动间却不显笨拙,敏捷而有力。

仙君正立于泉边,准备取些灵泉水。铁寒几步跨到仙君面前,大声问:“好些了么?”

仙君应道:“将息了一日,好多了。”

铁寒低头看他脸色,确实不像前天那样苍白。他身高腿长,无论何时都如鹤立鸡群,看人总需朝下。仙君身高未及八尺,矮了一大截,只得他胸膛高度。

“可恨明日又要遭罪。”铁寒英挺的浓眉微皱。

“起头这三、五次,想必我还能捱过。”仙君如实告之。

“如果太苦,不必硬捱,可随时唤我。”这话铁掌门说得极诚致恳切。

仙君微笑道:“好。”

铁寒在石桌旁坐下,抬眼看着仙君道:“我仔细想了想你前日的话,觉得甚有道理。魔尊用了一百年来坑你,必有后手。”

仙君在他对面坐下,道:“不管是本门或其他正道宗派,都需小心提防。”

话未说完却见铁寒自虚空中取出一物,一柄硕大的紫玉壶。壶身浑圆,壶嘴极长极细,不像茶壶,倒像浇花的水壶。紫玉本就罕见,这么大一块极品紫玉更是难得,却被炼成这奇特的器形,还萦绕着一股浓郁芬馥的麝香气息。

见仙君看着那玉壶有些怔忡,铁寒老脸一红:“这壶是我自己是炼制的,正好有一块紫玉。里边……也是我亲手收集的。太久没弄,气味有些浓。”

何止是“太久没弄”,仙君心知这根本就是他几百年来的元精,叹道:

“这却受之有愧了。”

仙君:不是说茶壶么?为什么是浇花壶?

铁寒:浇灌情花用的,当然是浇花壶。再说,茶壶太小。

本帖最后由 腐眼看文 于 2020-3-8 11:06 编辑

第七章 忘忧茶与千丝缠

铁寒未入仙途前,自小练武。因体质适合外家功夫,练的第一套功法便是横练铁布衫。后来又习得金钟罩。这两样外家功夫都须保持童子之身。

后机缘巧合踏入仙道,被师门认为是练外家功法的罕见天才,于是赐他金刚不坏功法。这门基础功法进展缓慢,且需保持一点元阳不泄。一旦大成,则炼体成圣,且学习别的功法都易如反掌,日进千里。铁寒元婴后期方把金刚不坏功法练至大成,其后主修九八神功。多年来一心向道,不沾爱欲。

这一壶元精,元气充沛,灵蕴非凡,却是堪比天材地宝的大补之物,绝世仙髓。若拿去拍卖,不知道有多少元婴修士会抢破头。所以仙君才说“受之有愧”。

铁寒大声道:“愧什么!老子的元精,除了你,别人也不配!”

他一急,久未说的粗话都出口了。仙君一笑置之,也不再跟他客气。毕竟两人都是步入化神的大修士,几百年的交情了。

铁寒临走之时,替他重新设好结界,他只需操纵结界开合即可,不用浪费自身灵力。

日落之时,顾浪伴着晚霞出现在峰顶。他轻袍缓带,风流洒脱,甚得逍遥二字的真意。仙君放开结界,让他进入道庐内。顾浪向 仙君潇洒一礼,随后自元灵袋内叮叮当当取出一堆事物,在案几上排开,俱是些精美小巧的茶水器具。

顾浪正襟危坐,静心平气,取水烹茶。茶叶乃灵山极品,器具整齐雅致。顾浪意随心走,倾、炙、温、洗、注、冲、点……动作如行云流水、气韵悠长。茶香渐起,他双手奉上,请仙君品鉴。但见茶汤色如琥珀,清透灵润,香流四座,满室生春。

仙君品了品,点头称赞。

顾浪嘴角含笑,长眉斜飞入鬓,缓声道:“此茶名忘忧,世间唯逍遥庄独有。虽于仙君无甚大用,外界修者却是一杯难求。”

仙君赞道:“确是好茶。顾师侄烹茶的手法也妙。”

云室雅静,茶香氤氲。这声师侄却是叫得顾浪心中一动,他强自镇定道:“师侄我耽于杂学,于修道却是有碍。”

仙君道:“万物皆有道,当年门内一位师长,也曾以茶入道。虽未能合道,却也是元婴后期的高手。”

顾浪心中暗喜,又奉上一杯灵茶道:“多谢仙君勉励,仙君学究天人,道法精深,侄儿向来仰慕,唯愿多有机会得仙君指点。”

仙君正要再饮,却听到花无泪在结界外求见,遂放开结界让他进来。花无泪见顾浪与仙君对坐品茶,眼圈一红,强自忍住,先与师父施礼。他本金丹后期,早已自行修炼,无须殷勤求教。但自仙君中毒后,他必每日前来请安。即使仙君像昨日一样闭关不出,他也会在结界外行礼叩问。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仙君脸色,心下稍安。转头狠狠瞪一眼顾浪,面生薄怒道:“师父身体欠安,你却在这里夹缠打扰!”

顾浪桃花眼一挑,轻笑道:“特来为仙君烹茶,茶名忘忧,于修行大有补益。”

花无泪怒道:“师父修为化境,道心天成。多少天材地宝、灵药仙丹都从未放在心上,会稀罕你这一点破茶?”

顾浪也不与他争辩,含笑不语。

花无泪方醒悟,师父如今情毒深种,灵力空虚,修为大跌,却是比不得从前。这忘忧茶说不得是有些许用处的。

他想到此处眼泪又忍不住滴落,却不敢再任性,便问师父是否安好,可有事务差遣弟子?仙君让他安心修炼,别无其他吩咐。于是他只好拉着顾浪一起告辞。

顾浪向仙君长长一揖,道:“今日多谢仙君指点,不敢再扰仙君静养,侄儿告退。这把血玉玛瑙壶,且留与仙君赏玩。”

他在案几上放下一只小巧玲珑的血玉壶,便与花无泪退出道庐,结界复闭。

顾浪正要转身,眼角一跳,连退数丈。一道银光从他眼前划过,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却见花无泪提着一条非金非铁、非丝非皂的银色细鞭,双眼泛红地瞪着他。

千丝缠!

顾浪脸色一变,苦笑道:“何怨何仇?竟然使出这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