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你说做一样事物赔你,究竟是什么事物才算数呢?”
曾芝答道:“亲手做的即可。比如木头雕刻的小玩意,俊马、兔子之类。或者是自制的赌具,双陆、骨牌这些。也可以做一副围棋,或是木簪、束冠、鞋袜、印章……俱可,就算是去折些枝条来编个花篮,也行。”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高声道:“我会刻印章,当年专门找金石行家学过,只可惜这里没有好石料。”
曾芝道:“无妨,印章可用木头雕刻,用萝卜或菜头刻也行。”
这也忒随便了!
大伙儿胆子更大了,七嘴八舌地叫道:“我当年最擅打双陆,同门里无人是我对手。我定要亲手做一副棋子向仙君讨教,谁都别跟我抢!”
“嘿嘿,晚辈略通书法,写幅字赔与仙君呗。”
一中年女子凑到曾芝身旁轻声道:“晚辈……晚辈针线尚可,道友们若衣物破损,大多找晚辈缝补。仙君,晚辈想……为你做点鞋袜香囊的活计,你别嫌弃。”
蓝小凤浑浊的双眼闪出晶光,仰慕地看着曾芝道:“仙君用心良苦。晚辈虽侥幸赢了仙君,也愿意跟你学拳法的。”
仙君笑道:“好,不过你等需先去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于是这些人一哄而散,各自忙活去了。
两天之后,魔尊到冷宫来看曾芝的死活。他把曾芝丢在这里,原本是想借机威胁恐吓,让曾芝知道自已的下场就如此处的活死人一般,或者更惨。谁知甫一踏入大殿便恍惚以为自已走错了地方。却见原本冷寂的死地,热闹喧嚣得宛若市集。
宫殿一侧,一群男男女女赌得热火朝天,“大大大”、“小小小”吼得面红耳赤。另一撮人在宫殿正中唱大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掐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唱得韵味十足,身后一排吹木笛洞萧伴奏的,前面坐了一堆听得摇头晃脑鼓掌喝彩的。殿门处,二十来人正在打一套慢条斯理的拳法,其形鹰势虎踞,可惜比跳舞还慢,毫无杀伤力。宫殿里熙熙攘攘,到处是三五成群的人。有的在打双陆,有的在猜灯谜,有的忙个不停在做活计,还有人争吵不休,中气十足地对骂。
这哪里还是“冷宫”?这特么比酒肆赌场还乱!
魔尊气得胸口痛,神识一扫,却见一个老头拿着一块木头疙瘩对曾芝道:“仙君,你看晚辈为你雕的瑞兽麒麟,如何?”
那坨四不像哪有神兽的英姿?魔尊心道:丑得不忍视之!
却听曾芝嘉许道:“很好,脖子长了一点,角短了一点,腿粗了一点,肚子大了一点。其形虽异,却颇具神韵,我很喜欢,师侄于雕刻之道甚有潜质。”
那老头把木疙瘩往曾芝手中一送,美滋滋地走了。
曲子借用了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
第四十七章 交锋
魔尊在宫殿正中站了好一会儿,竟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这些人吵吵闹闹,忙忙碌碌,专注于各自所好,把一个千年冷宫,搞得热闹非凡。
魔尊故意咳嗽两声,这声音听上去很轻,却重重地回响在每个人心中,让众人心里一颤,悚然而惊。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众人齐齐顿住,俱皆转头看向魔尊。只见他负手而立,缓步走向曾芝,带着强绝的威压,每一步,都像是无声惊雷。
冷宫里瞬间万籁俱静。
曾芝看着逼近的魔尊,静如止水,穆若清风。无形的威压让众人几乎喘不过气,他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只平静回望着魔尊。
魔尊冷冷道:“哼!差点被本座肏死的人,竟然还有力气生事。”
他赤红的双眼狠狠地盯着曾芝,故意凑到曾芝面前,炙热的气息喷在曾芝脸上,恶毒地讥讽道:“看来在把你采补废之前,本座就不该让你下床。”
曾芝淡然道:“昨日还有人问我,魔尊床笫功夫如何,我说除了蛮干,别无技巧。”
魔尊目光一凝,魔气狰狞舞动似要爆炸,但旋即狞笑道:“你一个炉鼎,也配跟我讲技巧!这宫中皮相比你好的多的是,若不是为了你那身修为,本座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早就杀了你,或者废了你的根基!”
他出口伤人,全然罔顾自家肏人肏得毫无节制,上头上瘾的事实。恶意威吓道:“待你境界跌落至元婴,仙体损毁,于本座再无补益时,便将你这贱/货赏给别人。等着采补你的魔修,排着队只怕能绕这魔宫一圈。”
这话让众人俱皆变色,他们这些捱到现在的人,虽为炉鼎,却几乎都是只被一位魔修采补过。冷宫中也曾有修士落到被多人采补的境地,那样的人身心都被摧毁得很彻底,活不了几日就死了。魔尊若果真如此,等待仙君的将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处境。
曾芝淡淡道:“你若未曾疯癫便不会如此。我落入别人手里,对你有何好处?我会的功法,知道的秘境,掌握的天材地宝和诸多隐秘,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多。我若有心指点,便能让人扶摇而上。你难道想在魔界给自已培养出一位强敌?”
魔尊哑口无言。他其实压根儿没想过要把曾芝赏给别人,方才不过故意在众人面前羞辱他而已。此刻仔细一想竟觉得曾芝说得有理,不管把他赏给哪一位下属,只怕都会被他蛊惑得三迷五道,言听计从。完全可能会修为和野心暴涨,对自家不利,甚至叛出魔界把曾芝送回铁剑门都有可能。
魔尊哽了半晌,方恶狠狠地道:“那就杀了你,魂魄炼制成魔器。你神魂强大,倒是可以做万魂幡的主魂。”
曾芝平静地道:“你可随意。”他的眼睛深邃幽静,毫无一丝慌乱。
魔尊又被将住。他拿不准曾芝是真不在乎还是讹他,瞳孔一缩杀机顿起。
他讨厌这张脸!这张脸总是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他想将眼前这人踩入烂泥,想杀掉此人一了百了,想镇压他的魂魄让他日夜煎熬。心念电转间,他又想将这人压在身下永无休止的侵犯,让那张淡漠的脸露出痛苦柔弱的破绽,让那清亮的泪眼里只有自已,让他的血肉彻底融入自已的身体。
魔尊的眼睛血红,心魔丛生。他要把冷宫里的人全杀光,再慢慢泡制曾芝!
曾芝看他的眼神便知他濒临暴怒,轻声道:“当初刚中毒时,铁寒曾问过我可有解毒之法。我回答说万不得已还有最后一策,可解情毒。”
魔尊呼吸一滞,双眼微眯,如针刺般盯着曾芝,他隐约猜到曾芝要说什么。果然,曾芝道:“情花种在关元穴,与这具身体的血肉融为一体,无药可解。但至少还有一法,可让我免于沉沦。那便是自行了断,舍了这具肉身。”
整个宫殿寂静而压抑,众人都被这两人狠辣绝决的对话惊呆了。
魔尊此刻反倒冷静下来,他看着曾芝的双眼道:“你是想告诉我,之前几个月,你已为自已留下退路,准备好了死而复生的手段?”
曾芝淡然一笑,道:“即或元婴期的修士,哪怕身体损毁,只要元婴逃脱,便能另谋生机。何况你我化神修士?你能为自已准备第二元魂,我自然也能找到解体重生的法子。”
魔尊默然片刻,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被捉时便自行了断?舍不得这具百炼成仙的肉身么?”
说到底魔尊始终掌握主动,即便曾芝以死来解情毒,神魂在另一具肉身复活,魔尊依然是赢家。至今化神修士只有三人,曾芝舍弃这具仙体,复活后修为有限。实力境界必与之前天差地别,对魔尊合道再无威胁。只要魔尊能先成功合道,定叫此界翻天覆地,彻底化为魔域。到时候曾芝、铁寒等人依旧是囊中之物。
曾芝答道:“一切外物皆是虚妄,明心见性,方能合道。这具身体有何舍不得?但情毒于我乃是劫数,若不历劫何以证道?”
魔尊哈哈大笑道:“历劫证道?曾芝,你骗鬼呢!你与本座胡天胡地时,分明耽溺其中,沉醉于色/欲。差一点死在本座榻上也没听你说个‘不’字!”
他心中一动,故意轻佻地抚摸着曾芝的脸,道:“既然你自认历劫,我倒可以成全你。情劫难渡,欲海易沉。你炼情/欲,我炼心魔,不如本座收了你作男宠,如何?”
“好。”
曾芝轻应一声,却似一个惊雷炸响在殿中。就连魔尊自已也怔了怔,下意识问道:“好?”
曾芝站起身来,挺直背脊,青色氅衣衬得面如皓雪。他双眼如磁石般牢牢吸住魔尊视线,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