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从自家裙兜里掏出三个木制的骰子,虽简陋却倒也打磨得光滑。她找来一个白瓷的旧笔洗充当骰盅,抓起三粒骰子往盅里一丢,大喝一声:“豹子!”
那三粒骰子滴溜溜转了片刻依次停下,众人伸头望去,却是一个四,两个五。蓝小凤尴尬一笑,道:“久未练习,手生了。”
那青年又忍不住刺她一句:“你明明经常有事没事都丢着玩。”
蓝小凤权当没听见,将骰子献宝一般捧与曾芝。曾芝接过骰子细看,的确是经常把玩,包浆明显。
蓝小凤笑道:“仙君可知,这骰子却不是白丢的,需得有个彩头。”
“自然。”曾芝一脸平静地答道。
蓝小凤嘿嘿一笑,道:“怎么玩法,赌什么,但凭仙君划下道来。”
曾芝道:“两人对赌,大者胜。输家须答应赢家一个要求。想玩的都可参加。”
那青年讥讽道:“你现在自身难保,就算我们赢了你,我们还能叫你做些什么?”
曾芝道:“可做的不少,我可以为你们生火做饭,烧水煮茶;我略通画技,可以为你们画幅小像;我会吹笛唱曲儿,你们若想听我也可以献丑;也可以问一个你感兴趣的问题,我必如实回答。”
这群人又全都听呆了,个个用昏花或即将昏花的老眼上上下下打量他。心道:这人真的是芝兰仙君?哪里“仙”了?莫不是个假的?
却听蓝小凤兴奋地叫道:“你们都闪开,让我来。这些人平日连喘气儿都嫌费力,哪有精神来玩骰子!都退开点,看我的。”
这群人哪肯退开,一想到是跟仙君对赌,赢了还能让仙君答应自已一个要求,简直血赚。就算输了也无所谓,既不丢人也无甚损失,反正自家也一无所有。再说别人都要赌,自已不参加岂不亏大了?要知道这世上最吸引人的两件事,一是嫖,二便是赌。自古皆如此。
于是这些人纷纷表示加入,哪怕那些老态龙钟,牙都快掉光了的老翁也个个精神焕发,准备下场一试身手。
蓝小凤将骰子牢牢抓在手里,浑浊的眼睛转了转,嘿嘿笑道:“仙君,差点忘了问,若是两人一般大小却又如何?”
曾芝道:“我作庄,若一般大小,自然算我输。”
“爽快!”蓝小凤喝了一声彩,挽起衣袖,伸出枯皱如老树的手,将骰子拿近嘴边吹了口气,小声念叨:“天灵灵,地灵灵,六甲六丁快显灵!豹子啊”
她手腕一翻,三粒骰子跌入盅盆里滴溜溜的转,没多久便停下,却是一个五,两个六,只差一点便是豹子。众人齐齐叹息一声,都觉可惜。若是豹子(三个六),那仙君不用丢就输了。因为即便仙君也掷出豹子来,一样大小算庄家输,他自已认可的。
蓝小凤也是懊恼不已,她眼巴巴地看着仙君,只盼他掷出的数比自已小,毕竟两个六、一个五也相当大了。仙君抓起骰子随意一掷,众人睁大眼睛一看,竟然是个一、二、四,实在小得可怜。
“嘁”众人一阵不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有多厉害呢!蓝小凤惊喜的尖叫一声,拍手大笑:“你输了!你输了!”她一高兴,辈份也忘了,说话随意得很。
曾芝不以为意,浅笑问她:“你想要我做什么?”
众人见他输得如此痛快,个个兴奋不已,正要给蓝小凤支招,却见她双眼亮晶晶宛如少女般兴奋地问道:“仙君,这么多年来你可曾遇到过想要长相厮守之人?”
“未曾。”仙君淡然答道。
蓝小凤失望叹息,旁边的人却纷纷责怪她浪费一个好机会,问了一个极无聊的问题。然而这些人反倒更加兴奋起来,觉得要赢仙君似乎也挺容易。便争先恐后来和他对赌。
谁知曾芝竟似转了运,掷出来的不是顺子就是豹子,每一把都压着对方。一连数十人,把把如此。众人这才知道仙君竟是博戏高手。要知道大家修为俱失,无法用灵力控制骰子点数大小,他能随心所欲掷骰子,必是曾下过苦功练习,全凭手法高妙。
传说中那个如冷月皓雪般的仙君,竟然会在玩骰子上花精力、下功夫,真是难以想象。然而事实便是如此。输了的人忐忑不安地问他有何要求,他笑了笑道:“一时还未想好,待我赌完这轮再说。”
后面的人便越发大胆,掷骰子时已开始吆五喝六,大呼小叫起来。
可惜仙君是真的精于此道,赢得众人丢盔弃甲,唉声叹气。一百多人几乎全输了。好不容易有一皓发老翁,手颤巍巍的全凭运气丢了个豹子出来,这些人竟一起欢喜得大叫,仿佛是自已赢了一般。
那老翁愣了半晌才确定自已真赢了,身边的人有起哄的,也有七嘴八舌出主意的,他全不理会。哈哈哈笑了半天,如饮醇酿般醺醺然,满面红光的对曾芝道:
“来,给小爷我唱支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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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冷宫不冷
那走了狗屎运赌赢仙君的老翁,一副大爷的作派,仿佛仍是多年前那个章台走马、楚馆买笑的恣意少年。旁人瞬间闭上了嘴,个个侧目,只道这位已经高兴傻了,这是拿仙君当歌伎戏子呢。
众人以为曾芝会发怒斥责,却见曾芝淡然一笑,道:“我会唱的曲儿不多,都是当年化神前入凡炼世,在红尘中跟人学的。有一支小曲儿,在那些流连花街柳巷的狎客中极风行,我觉得有趣便记下了,词牌是《一枝花》。”
说完便用他清丽婉转的嗓音唱道:
“我是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
众人全都张大了嘴,呆呆地听着。不说他嗓音流丽清亮,与这词儿不太相宜。也不说他唱腔柔滑圆润,极具风韵。单是他肯放下/身段,正儿八经地为一个无名之辈来一曲,已足够让人震动。何况他还唱得如此悦耳动听,腔调十足。
等他悠悠唱完一曲,半晌皆悄无声息。那命他唱曲儿的老翁又哭又笑道:“嘿嘿嘿,这曲子甚是好听。我若说给师兄弟们,定无人相信堂堂仙君能为我唱曲儿。呜呜呜……也不知道师兄、师弟们如今怎样了,此生已再无相见之日。呜呜呜呜呜……”
其余众人听了这曲子皆是心有所感,蓝小凤学着轻哼道:“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我这几般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边唱那眼泪边淌了下来。
唯那青年对曾芝道:“你唱得倒也罢了,只是这词儿也恁下作。写词儿的人好不要脸,哭着喊着要嫖娼,这般丢人现眼的事他竟理直气壮,唯恐别人不知。我还以为你要唱些清雅小曲儿,想不到竟这般粗俗。”
曾芝答道:“这曲子叫作《不伏老》,你年纪尚青,自然不喜。其实这词虽粗俗,却是诙谐中隐有风骨。”
青年冷笑道:“拼死拼活做狎客的风骨么?”
曾芝道:“作词之人生不逢时,恰遇异族入侵,家国沦亡。苦于有志难申,无国可报。”他直视着青年的眼睛,幽深而诚挚地道:“红尘如狱,众生皆苦。这位却不愿屈服于世俗。”
青年沉默不言,若有所悟。
一轮赌完,除了蓝小凤和那撞了大运的老翁,其他人尽皆输了。于是众人一起眼巴巴地望着曾芝,等他提出要求。有人心中忐忑不安;有人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心想反正输的人这么多,仙君总不会太过分。
曾芝想了想,道:“输了的人须得做一件事,下面三条,你们可任选其一。
一,可跟我学一套唤作五禽戏的拳法。
二,不想学的也可以在大家面前唱一支小曲儿。
三,前面两项都不愿的,也可以自已做一样事物,赔与我当赌资。”
众人一听,心中大定,这选择还挺多,而且都不算难。唱支曲儿算什么,仙君都唱了的呢。一些精通音律的便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词曲,若是能比仙君唱得更好岂不美哉?不会唱的也不怵,大不了跟着学套拳法,虽然麻烦点,对自家却是有益无害。还有其他想法的,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