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子与恭亲王不相上下,在朝中百姓中支持者颇多,这皇子倒了,大皇子碌碌无为 ,是个世人皆知的庸才,老皇帝又命不久矣,半只脚踏进黄泉路了,可不就是恭亲王的天下了吗?
在他们都为恭亲王远在千里竟然还能运筹帷幄,把握京中之势,一举拿下皇子,扳倒大皇子,废了老皇帝震惊佩服之时。
这唾手可得的王座人家不要了,还要出京去坐藩了,这可不得让人多想吗?,一干人等心里的疑惑都快把人愁死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出藩?三岁小儿都不信。
而在大臣们四处奔波打探消息之时,恭亲王正带着他的夫人在花园里坐秋千逍遥快活。
其实大臣们没错,顾深锦绕了一圈的确是要把老皇帝取而代之,以解他心头之恨,多年之仇,倘若不是老皇帝的懦弱,他父亲也不会死。
至于老王妃,顾深锦算得没错,那日玉竹杀的果然不是其真身,这老女人惯用的不就是一手狸猫换太子的好伎俩么,但终究还是被他派人瓮中捉鳖了。
她不是爱为亡夫礼香么,他便让人好好守着,让她日日夜夜都念个够,只不过念的却换做了她的亲生女儿,是为了让她更虔诚呀,毕竟越痛苦的就越真实。
还当真以为把个蠢货送来自己这边,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在父亲教育下长大的存有一丝善念的人,即便发现了,也不会杀她女儿,愚不可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但最后顾深锦还是没有走那一步。
那日,他手里拿着那个女人留给他的东西,细细端详一番,是一个做工很精致的拨浪鼓,看得出是皇宫里的东西,只有皇宫里的东西才会如此精致。
一摇,鼓点声清脆。
倒不是因为这小小一个拨浪鼓,就让他改变了主意,他的心早就在常年的磋磨里硬了,没有什么感情,若是心慈手软,经常流眼抹泪么,就活不到现在了,看着这个拨浪鼓,脑子倒也没有什么愁绪,想的却是这个小玩意能留存这么久,定然耐玩趁手,可以给马夫肚子里那个玩。
说曹操 ,曹操就到 ,正想到马夫,人就来了。
马夫是被那顾深锦并不放在心里的拨浪鼓的响声吸引过来的。
所以说一切天就注定了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皇后留下拨浪鼓,拨浪鼓引来了马夫,顾深锦突然冒出的一个想法,问出的一句话,让他最后还是走了他父亲的遗嘱,出京。
顾深锦把人捞在自己怀里,手托住马夫比寻常这个日子的人还要大的肚子,圆滚滚的弧度,里面是他的血脉。
头低下,看见马夫大手里拿着那小巧的拨浪鼓,不厌其烦的左右转动,他细白的手附上那大手,一起傻傻的左右晃动,忽然问出了心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珍珍夫人,你喜欢做皇后么?嗯?”,漫不经心的随意语气说出大逆不道之罪的话,按律当斩。
马夫生来不是权贵之家的人,长大后又做的只是个小小的马夫,不知道那些个规规矩矩,已经被那拨浪鼓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闻言没听出什么不对,下意识答了一句,“不喜欢,”
顾深锦眼一挑,这天下还有人不喜欢当皇后的么?权利可是最吸引人心的,他好笑的再问,“为什么?嗯?”
马夫停下摇动拨浪鼓的大手,被这问题难住了,粗黑的眉毛皱成一团,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来了句,“我,嗯,我不知道,”
顾深锦倒是被这么一句愣住了片刻,原以为再不济,也会有些理由的,随后很是开心的抱着人笑起来。
他同马夫一起摇着那个拨浪鼓,许是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小玩意儿,马夫目不转睛,锲而不舍的一直转动拨浪鼓。
也是寻常人家哪有这么精致的东西,又是金莲又是玉凤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机关,随着摇动的次数和节奏改变,竟然还会有有类似小童牙牙学语声。
两人都是没玩过这个小东西的,一个是贫穷的家庭拖着玩不起,一个呢自然是当时情况不容许这些个玩乐。
安静围绕在两人身边,就这样的两个人摇着,也没有交谈,但都没有察觉,因为心底各自都十分惬意,不多久马夫就困了,迷迷糊糊的他往后依靠,不管不顾的一闭眼就睡着了。
望着马夫半开着嘴睡的很熟,紧紧捏住拨浪鼓的大手落下,那拨浪鼓却还稳稳捏在手中,想必是很舍不得。
顾深锦看了许久许久,手指拨动马夫半合的下嘴皮。
仇是什么仇呢,若无他们也不会有珍珍了,他们在权利的斗争中愚蠢的不幸的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而他却得到了最宝贵的,血海宿怨,深仇大恨,往后岁月里,仇还在,愈渐浓,可他这个仇人却日益潇洒。
想必其中滋味只有那帮愚不可及之辈能享受了。
顾深锦托住人的臀部,护住圆滚滚胖乎乎的肚子,抱着人往屋里去。
天凉了,人睡了后受不得寒,可不能让人冻着了。
路过那最后一道院门时,他忽然改了注意。
想来当个藩王也是不错的着落,他的珍珍可不能被宫里的黑水弄脏了。
自古藩王出京可不是什么好的,要么是碌碌无为之人,要么是些鸡零狗碎之辈,要么是在夺位之战里站错位置的,被皇帝随便分了一块地方,了却此生。
何青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素来文雅的人罕见的大骂当朝太子私心不轨,恭亲王可是帮他扳倒了皇子,救了他的命,竟然指了那么一块荒地给恭亲王,如此行事天理不公。
他一下朝就赶往恭亲王府,是为着尽自己一份力,看这事是否还有转机,他不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的看着顾深锦去那么偏远的匪患严重的地方,那徐州可是人见人怕的送命之地啊。
最后却痛心非常的离开了恭亲王府,何青筝一想到顾深锦那张温和儒雅的笑脸,还有那些安慰自己的话,只觉得心生不忍,徒生悲凉。
除了何青筝一人如此担忧,还有另一人也是同样的念头,那可是她属意多年的郎君。
吉安公主在那场逼宫里面受了伤,手腕皆折,她贵为皇女,身体娇弱,直到现在还没有养好,即便养好了也再弹不了筝了,她是带着两只伤手前来拜访的。
顾深锦那时正在和马夫画画玩闹,让大侍卫先领着人去了在一待客之地因搬家而稍显杂乱中还算整洁的前厅。
他嘱咐暗地里的守卫,好生照顾着自己的夫人,便去见了前厅里的人。
多日不见,吉安因为受了伤,显得很虚弱,面色苍白,黛眉微蹙,却容貌不减半分,在原来的娇灵雅洁上更显一抹脆弱的风情。
见到顾深锦的第一面,她突然就把自己那些一路上想了许久,斟酌再三 ,不失分寸的话压回了肚子,因为自幼心思通透的她看到了何青筝来时未曾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几乎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事实真相,随即一股出奇的愤怒拽住了她的心。
她的怀深哥哥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为了儿女情长舍弃多年大业的人,简直如妇人一般见识短浅到了极点。
他应该为了大业可以舍弃一切,他应该心狠手辣,勇猛强大,不为私情所困,至少以往的那些年月里,他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甚至,甚至她情愿自己也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她的怀深哥哥怎么变了?又是何时变的?最让她恼怒而心痛的不是发现了这个苗头,而是只能站在原地看他背离原来方向越走越远的绝望,因为她心底最深处已经清楚的知道,恭亲王的决定从不为任何人能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