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觉得从始至终他接近她都别有用心,就连这炳匕首是不是也是他安排好的,让她自我了断,好成就他。
在一干人越来越靠近他们之际,付竹白拉着偲偲越退越远,直到偲偲能感受到从下面吹气的冷风,她知道,这就是机会了。
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将匕首抽抽出猛然插进了付竹白的身体里,突然空气止住了,付竹白的身子像断了线一般仰面倒去,偲偲从他身上摸出了卷轴抛到了岸边,她依着惯性和他一起倒去。
跌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山崖。
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纸鸢,轻飘飘的,无拘无束,无所归依。心死了,就无所谓了。从前觉得生离死别是一件痛苦的事,可现在她觉得自己解脱了。
偲偲跌进了一个梦魇。
梦里是她大婚的前一晚,有人寄给了她一份信。
她打开,里面洋洋洒洒的写着很多她一直不敢细想的事情。她看着上面的文字,想着那个人的样子。
他还是小小少年郎的时候背着自己说“我信你。”却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冷漠的与她撇清关系。
他长大了,易容陪在她身边,套出她的真心,他在她耳边说着最动人的情话,转身却带着玉佩和信物去威胁她哥哥和爹爹。
当她再度被挟持,他选择去长安解决他的大事,她没等来她的英雄,她又一次被抛弃了。
他求亲时贴着她说“你可以再任性一些。”可是就连他们的成亲礼也不过只是推动和亲计划的一环,他知道这场成亲礼注定是个闹剧,可他依旧冷眼看着它进行下去,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简直是个笑话。
他临行前的那一晚,他将匕首留给她,让她贴身携带。她一直等待着他的坦白,可到他离开,她也没有等到。
他恢复身份时她曾经问他“你是不是会为了目的牺牲一切。”他说是。可那时她不愿意相信,她总是觉得,她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他是爱她的,他这样说是有难言之隐的。
到了最后,他为了那个卷轴亲手将箭矢射进她肩膀上时她终于懂了,大彻大悟。
原来每一次他在做选择的时候,那个第一顺位永远不是自己。在他的很多事情面前,她的存在都是不值一提的,可以被放弃的。
她永远是弃子。
从一开始,她就跌进了他制造的温柔乡中不愿醒来,终归她还是醒了。
她为他做了最后一件事,但是她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梦魇的尽头是他手上的那颗痣,是她发现破绽的那颗痣,是令她终于窥得天机的线索。可惜的是她明白的太晚,也太迟。
0028 番外:局中人(1)
付思昱是天之骄子,这是整个大熹国公认的事实。他的母亲虽地位不及皇后,但却是他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他自小就不像其他皇子,封地天南海北,从小就被派即到封地处,一年半载也见不到父皇母后,他的封地就在长安周遭,他父皇自然将他安排在身边养护。
他小的时候可谓是无法无天,总是喜欢在皇上的御花园欺负那些奴人,彼时他身边有一个侍卫,那人是父皇亲自从贴身侍卫里挑出给他的,武艺高强,他看谁不爽了,就叫他将人捉了,先是骑在那人身上让他绕着御花园爬圈,边羞辱边用马鞭在那人身上抽出一道一道血痕,看他们恐惧又痛苦的神情,以此为乐,有时还会叫些同龄的少年,让他们同自己一同观赏,他那时乐意谁的脸更加扭曲,越挣扎越能激发出他的暴戾情绪,越暴力他越快活。那时他凌驾于人上,却从来没想过,这是谁给他的权利,也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殊荣不在了,他会是何模样。
年少轻狂,他酷爱穿一身枣红色衣衫,只因这样足够张狂惹眼,他从前觉得只有自己是和这颜色最为相配。所以勒令民间的所有商铺都禁止售卖红色布匹。这样他就是举世无双的红色了。他当时只觉得自己要得到的必须是最好的,如果不是最好的,他就让所有人都不如他。
后来,他长大了一些,接触了人间极乐。爱上了一掷千金的豪赌。像很多纨绔子弟一样,整日泡在极乐坊,整日的赌,长安的所有风月场所都有他的身影。
他的父皇放纵着他,他的母后视而不见。他以为自己永远会是这样荒唐的过完一生。
可突然有一天,父皇将他传召过去,要和他做一场赌约。就因为这个赌局,将他半生都搭了进去。
付思昱一听赌局,眼睛都亮了,他当即答应下来。他父皇告诉他,如果他赢了,这个江山就交到了他手上。如果他输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笑话,他也不是没赌过生死局,这样的威胁他自然不放在心上,况且他父皇如此宠爱他,怎么会真的因为一个赌局就杀了他。
在父皇别有深意的眼神里他答应了。
到他长大,他才理解父皇此时的表情。那分明是同情,只是这同情里没有心疼,更没有愧疚。
0029 番外:局中人(2)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父皇似乎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他以为那只是皇上的一番戏言,他也不甚在意,转头就忘记了,当天晚上依旧沾了一身酒气的回到了府邸,他晕晕乎乎的睡倒在了门口。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一身酒气的醒来。那个侍卫捧上了皇上给他留下的东西,那竟然是一张人脸面具。
第一次戴上那个人皮面具的时候,好奇的触碰着自己的脸皮,那薄薄的一层皮似乎贴在了他的脸上,他看着镜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脸,又新奇,又惊讶。
他戴着那张面具大摇大摆的叫人过来沐浴,可他叫了半天,却发现没人理会自己,他勃然大怒,叫侍从给他清理门户,那侍从却一改往日不干不净的模样,冷笑着上手扇了他一个巴掌。他被打的发懵,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揍他。
付思昱怒极了,大喊道“你竟然敢打四皇子,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伸手去招呼侍卫的脸,脚上也开始扑腾的踢他。这侍卫像捏小鸡仔一样将他提到了半空中,指着镜子冷冷道“你看看你是谁,”
他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伸手想揭开这张皮,他惊恐的发现自己揭不开这张皮了,这张脸让他恍惚,让他毛骨悚然,惊奇已经消去,任他怎样在脸上扣弄,这张皮都没有变化。”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可是四皇子,你要干什么?”他无力的叫嚣显得可笑极了,那侍卫甚至懒得回应他。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权势地位都没有用的,只要这个人起了杀念,他的脑袋落地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他相通了这点惊恐万分的时候,那人朝起案上的镇纸就往他后脑招呼去,他脑袋吃痛,咬牙切齿的闷哼出声,可那人却没有给他用眼神凌迟他的机会,抄起麻袋就套在了他身上,他挣扎着想踢开他,可从天而来的棍棒又都招呼在了他身上,他从小到大都没被打过,当下疼的泪花打转,他恶狠狠道“我要杀了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一定杀了,贱人...我要叫父皇诛你们九族。”可这样的话语那么苍白无力。
这话并没有让他收敛,他冷笑着打的更凶了,付思昱一个半大少年,没过一会儿就疼晕了过去。
见他没了动静,侍卫将他扔进了垃圾车,塞给奴人一点钱财,让他们拉着运走了。
付思昱醒来时,他正和一群乞丐窝在一起。
那时正是深秋季节,他穿着的一身枣红华贵袄子早就不知被谁扒去,只留下一身雪白的中衣,那衣服也很快染上脏污,刚开始他还会怒意冲冲冲的喊那些扒拉他衣服的人“大胆刁民,你以为你碰的是谁!”而很快他就喊不出来了,因为这群人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多了,基本他喊一句,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巴掌掌掴,最后他已经是鼻青脸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上值钱的东西全被抢走了,他躺在地上像个死人,眼泪流经他肿胀的面颊滑进嘴里,他昏昏沉沉的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他头疼的恍惚不已,没有什么比从天上掉落地底更可怕了。他躺了半天,挣扎着爬起,每一步都让他委屈又屈辱,他不言不语的窝在角落。有少年好奇的想同他搭话却被他的眼神吓退了,善意给他的馒头也被他嫌恶的踢开,他从来没见过长毛的馒头还能给人吃,但这一举动却让他彻底失去了朋友。
付思昱刚开始极为不合群,原因无他,他看不起这群卑劣的贱民,可当他熬到第七天的时候实在熬不下去了,不和他们搭话交流,他们连一口水也不会分给他,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如此的境遇,又拉不下脸吃嗟来之食,他就这样越来越冷,越来越饿。到了自己神志都不太清明了。
一个馒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灰黄的颜色,沾满泥土又恶心的样子却在他面前是救星一般突然出现,他饿疯了,抓起就吃。那人见他和恶狼一样吓了一跳,手一抖那馒头就滚在了地上,他扑过去捡起就塞进了嘴里。那人见他一脸狼狈戏谑着“你说你一直绷着做什么,说句话还难为你了。”
他说着将腰带上的水袋解下扔给他,付思昱正好吞着那干冷的东西噎得慌,抓起就喝,直到那水袋见了底。他受了这一饭之恩,也不像之前一样冷硬了“我会还你的。”
“就你?小胳膊小腿的,算了吧。”那人摇摇头。
“真的,我是皇子,你救了我,我一定报答你。”
“哦,那你封我个将军呗。”
“将军是皇上封的...”他嘟囔着回答,当真考虑了一下能不能求父皇给他封个官,抬眼却发现眼前人一脸嗤笑,压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