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显得很困扰，几乎要把疑惑写在脸上，犹豫片刻还是轻轻问道：“你为什么给我送礼物？”

这话由她这种以此职业为生的人说出来很奇怪，女人似乎也很快意识到这点，将嘴抿成一条直线，无意识的咬着自己的唇，表情懊恼。

孟稚没有回复，她感到自己就像完成了什么命中注定要去做的事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自羞耻于自己这种救赎别人的高位者心态。

她迅速关掉电脑，甚至显得急匆匆的，拒绝解读内心那种复杂模糊的情感，收回思绪进入梦乡。

-----------

从那天以后，孟稚在每周的某一天会定期上线，给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送价值高昂的礼物。

这些钱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她本人却很享受这种奇异的使命感，也享受内心不同寻常的波动。

每次她仅仅是送完礼物就走，从来不理会对方的感谢或问询。

得益于礼物上榜的全站推送，女人的粉丝量从个位数开始一路增加，直播间的人数也在缓步上升，原来空荡荡的留言区也开始热闹起来。

或许是红气养人，她先前的僵硬拘谨缓缓被软化，状态越来越放松，逐渐适应了这种对话方式，开始展现自己的魅力。

女人本身样貌极佳，那种不落俗套的美丽赏心悦目，干净又清冷，和平台内的主流女主播都不是一个风格。

而她的声音也低沉动听，虽然并无什么唱歌跳舞之类可供观赏的才艺，但是意外的是走闲聊主播这条路线效果也不错，能够吸引路人留下来。

她讲话有种野生感，朴实中肯不加修饰，语气就像是身边的普通朋友一样毫无架子。另一方面，因为缺乏对生活或是工作的热忱而显得十分通透，好像对一切都有种生死有命的淡然。

同时，最大的特点是不留情面，甚至可以说是尖锐刺人。

这时常令她和观众的对话之间产生一种滑稽的节目效果，也算是她直播间吸引人的特点之一。

例如，有观众抱怨生活压力大，她会先给出合理建议，调节心态、适当放松之类的。

如果对方仍旧满腹牢骚，持续散发负能量，她则会不留情面的告诉对方：那你报警好了，不要让直播间的大家一直听你大吐苦水。

[我压力大的都要活不下去了，主播你有人性吗？]

女人面无表情：那你去死得了。

随着时间流逝，直播间的收益状况跟着人气水涨船高。送礼物的必要性越来越低，但孟稚在直播间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就像是养成了习惯，即便不是为了送礼物，也偶尔点进去待一会儿。

孟稚从来不说话，但出现的时候女人总会在密密麻麻的留言中注意到她，念出那串数字。

“欢迎0901198948，你好啊。”

她语气总是莫名的正经，清澈的眼睛透露出喜悦，整个人看起来没之前那种低沉阴郁了。

孟稚默默的观察着女人潜移默化的改变，感觉饱受昔日回忆煎熬的自己也在另一个时空注视着她。虽然那些伴随着漠然和厌恶的时间都不曾过去，她依然待在苍白的别墅里被孤独啃噬，但能看到另一个人逐渐充盈。

046｜第四十一章 焰火

孟稚注视着她逐渐变化。

“0901198948”，女人每次总是以这串数字开头，一字不漏。

“今天这边天气不错，出太阳了呢，你那边天气好吗？”

她微笑着拉开窗帘，指着画面外某处，其实孟稚根本看不到。

“我有点饿了，但是想不出来吃什么，你吃饭了吗？”

她经常提这种问题，孟稚不会答，她也只是问问而已。

“昨天晚上失眠，今天邻居还装修，我不想给任何人好脸色，但是看到你还是很高兴的。”

她语气很真诚，还带着点莫名的骄傲，就像一只脾气不好的猫大发慈悲对你露出肚皮。

“这么晚才来啊，你困不困？”

“你为什么从来不打字说话啊。”

“你名字好长，我都快记下来这串数字了。”

女人的话题来来回回无非是这么几个，天气、食物、心情，还有关于她的沉默和那串长长的数字，从没指望过回应，说完就会把注意力支开。

但孟稚从来不觉得无趣。

正相反，在这栋毫无人气的坟墓里，对于几乎没有与人正常交流机会的她来说，这正是一直所渴望听到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话语。

没有献媚、也不拘谨，真诚而随性。

每当孟稚回到卧室打开电脑，从房间阴影中爬出来的孤单都会悄悄缩回去，让她能够享受片刻的静谧。

她在女人直播间待时间的越来越久，珍惜她开播的每一分每一秒，经常会从开始一直待到结束。

孟稚近乎冷酷的恪守着合适的距离，保持着这种简单而脆弱的微妙联系，仅仅将此当做各取所需的交易，只把女人当成一株具有宁神作用的观赏植物。

直到某一天，她们的微妙距离开始破裂。

女人仍旧如往常般开播、下播。但是不再和她打招呼。

除了送礼物的时候会收到千篇一律的感谢，孟稚就像是被刻意忽略了一样，那串数字再也不曾出现在她口中。

孟稚开始心神不定，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怀着隐秘的卑微悄悄改了名字，把那串数字改成了和女人直播间相衬的“星星还不困。”

但这不起作用，女人显然清楚“星星”是曾经的那个090，却好像忘记了她曾经做过的一切，即使孟稚从来没有自己理应被感谢的高傲，但这份冷漠对她来说还是显得如此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