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再散布些谣言,”沈乘月补充,“假装皇帝要重查旧事,让周府人心惶惶,不要给周大人留下太多仔细思考的余地,只让他想着尽快灭口。”
沈瑕点头:“同时也可以利用这个谣言,说服奶兄和周程身边其他人大厦将倾,劝他们不要跟着周府这艘船一起沉没。”
沈乘月在棋盘上落下黑子:“我也能参与计划了,我真棒。”
“计划还有待完善,”沈瑕在黑子边放下白子,“但阴谋已具雏形。”
“阴谋?”沈乘月不满,“我们是正义一方,怎能叫作阴谋?”
沈瑕微微一笑:“诡计,图谋,密谋,算计,陷害,圈套,奸计,随你喜欢。”
“……”
沈瑕又思索道:“不过周程位高权重,靠一个奶兄的证词,想直接扳倒他可能会遭到多方阻力。”
“我明白,我在野史里读到过,前朝曾有宰相威胁手下官员替罪,”沈乘月回忆,“好像是那手下本也犯过王法,要么整派人一起倒,他也要丢了性命,要么他把宰相的罪扛下,宰相保证从流放地捞出他的家人,加以照顾。”
“野史?”
“管它是真是假,道理都是一样的嘛。”
沈瑕颔首:“稳妥起见,要先把周程那一派所有官员都查上一遍,尤其是他的亲信,从下往上一一剪除他的羽翼,最后再来对付他这个孤家寡人。循环结束后,我就只有一次机会,一切都要求稳。只是辛苦你了,要记下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没什么,”沈乘月拍了拍胸膛,“能者多劳嘛。”
“我空有证据,却势单力孤,循环后可能要与周程的政敌合作,那简直就是……”
“与虎谋皮,”沈乘月准确接住了妹妹的话,也许循环结束后,她得给沈瑕找些护卫,暗中加以保护,“其实在循环里,我接触过一些官员,我觉得他们未必就比你聪明、比你阴暗。如果你能早早接触朝政,如果你也是朝中一员,与虎谋皮的该是他们才对,你才是那只危险的饿虎。”
“谢谢你对我的信心。除了周程,当年参与那件事里的其他人大概也不会很难对付,”沈瑕又道,“一个人犯过罪,行差踏错过,却从未得到过相应的惩罚,必然会继续一错再错。我找到他们的罪证,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我们多的是查证的时间,”沈乘月对她举了举茶盏,“感谢循环。”
“感谢姐姐才是。”
沈乘月笑了笑,低头认真钻研棋局,也不知道沈瑕怎么做到的,一边思索阴谋,一边把她的黑子堵了个严严实实。
“二十年前的证据难找,也许我不必用外公的事扳倒这些官员,”沈瑕又道,“我可以用其他罪证一一扳倒这些人,再倒逼帝王翻案。”
“好主意,官员已经倒了不少,那为维护朝堂稳妥不翻旧案的理由也不存在了。”
“我还需要更缜密的计划,不过现在……”沈瑕下了一枚白子,“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随着长姐转述的证据越来越多,沈瑕的信心越来越强大了,不知多少次循环前,她尚觉自己根本做不成这件事的。
沈乘月其实也一样,最初她猜到沈瑕意图时,也觉得这是异想天开,一个无权无势的罪臣外孙女要撼动一个不知多少官员组成的利益团体,简直匪夷所思。
但随着她见识得越来越多,学会了从更高远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她渐渐开始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在人为。
困住自己的,从来都是自己的胆怯。她拥有时间循环这个作弊利器,还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话?它不就是用来做些平日做不成的事吗?仅仅利用它来嫁给心上人或是坐上皇子妃之位才是暴殄天物。
“到你落子了。”
沈乘月发出尖叫:“现在让你不留痕迹地让让我还来得及吗?”
“大局已定,”沈瑕摇了摇头,“要不你再掀次桌吧。”
“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赢,”沈乘月老老实实地落子,“再说,第一次掀桌是出奇制胜,第二次掀看起来就有些像是在耍赖了。”
两人对坐谈笑,任何人从门口经过,看到两个姑娘含笑对弈,大概都会觉得这幅画面十分安宁静好,任谁也想不到,两人轻声细语地定下了一个针对朝廷命官的阴谋。
门外经过一家三口,看到新开的首饰铺子,有些好奇地驻足张望,见到门口招幌上“火药”、“爆炸”等字样,连忙牵着孩子咂舌走开了。
沈瑕扫了几人一眼,淡淡收回视线:“世事当真古怪,昨日我还在惦念着嫁人的事,思索萧遇上门退你的亲后我该如何应对,于我而言只隔了一日,却好像已经离那种生活太远太远。”
“你也是果决,”沈乘月再度落下一子,“一听说我陷入循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利用我。”
“怎么能说是利用呢?我怎敢利用姐姐?”
“剥削,压榨,滥用,盘剥,随你喜欢。”沈乘月抓住机会,立刻还之以颜色。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沈瑕。
那一家三口停在了对面的糖葫芦摊子前,女子付了银子,小孩子就欢欢喜喜地伸手去够小贩手里那红亮剔透的美食,他的父亲干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街上卖得最好的其实还是这些常见的小吃,适合大众口味,但沈乘月偏偏喜欢标新立异,搞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出来售卖。
夕阳洒下余晖,笼在街道之上,一切看起来如此温馨。
“你有想过成亲生子吗?”沈瑕突然问。
“成亲当然想过,生孩子没想过,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沈瑕难得提起这么正常的话题,沈乘月便如实回答了,“你呢?”
“我有时候会想象,拥有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小小的孩子是什么感觉,”沈瑕抬手去接照进铺子的一缕余晖,“但如果它不聪明不漂亮,我未必会爱它。所以,也许还是不要为妙。”
“我只能说,”沈乘月竖了个拇指,“不愧是你的答案。”
“说真的,真正的爱大概就是祖母对你那样,不管孩子有没有出息,能不能做一番大事业,都会无条件爱她、维护她,哪怕不学无术,哪怕样样不通,都会爱着她,为她铺好以后的路。但也记得教她做个好人,遇到恶意时也懂得反击。”
沈乘月迟疑:“祖母她……”
“不必多说,”沈瑕察觉了她的意图,立刻阻止她,“这么多年来,我本也没做过她心目中的好孙女,我心思太多,还给你下过套,她不喜欢我再正常不过。”
“说起来,你有没有问过祖母,你名字的‘瑕’到底是什么含义?”
“我不必问。”
“……”
“等循环结束,”沈瑕环顾这间店铺,“把你经历的所有故事都讲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