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1 / 1)

太学生一怔:“大娘,这事儿和您没关系。”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

“你、你又不考科举。”

“是啊,我压根就不识字,”大娘道,“但我得替我的女儿、孙女、玄孙女来看看,今日是谁阻了她们读书进学的路。”

“大娘,话不能这么说,”太学生摇了摇头,“没人拦着她们读书,如今学堂里不是也有些女学生吗?”

“那是富家女孩儿的消遣罢了,我们穷人家,若不为了出人头地,如何肯舍得送子女去读书?”大娘挽起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略显可怖的疤,“这都是冻疮留下的痕迹,我是给人洗衣服的,这些疤都是长年累月冻伤留下的。算大娘求你们,给我的孙女、玄孙女世世代代都留个握笔的机会,不让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继承我的冻疮啊!”

“大娘你不要胡搅蛮缠,”太学生年纪都不大,出身也都不错,没入过仕,没有太多城府,听出她言语中的漏洞,立刻抓住反击,“你孙女玄孙女若都要给人洗衣服,岂不是说明您儿子孙子都考不中科举?都是同一户人家出来的,儿孙考不中,还能指望孙女做个鸡窝里飞出的凤凰不成?”

“别说了!”有同伴听出不对劲,拦了他一拦,果然这话犯了众怒。周围百姓鼓噪起来,谁不盼着寒门产贵子,白户出公卿?凭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敢否定我们一生的渴求,说我们是鸡窝里飞不出凤凰?

太学生被围了起来。一旁的女子们沉默着纷纷挽起袖子,露出多年来做苦力活儿留下的伤疤,并不耻于给路过的人展示自己粗糙变形的双手。

太学生还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声朗诵檄文,这一边却在用沉默践行着力量。

她们也许不善言辞,说不过那些会做锦绣文章的太学生,但她们的静坐却显得更加有力。

本是驻足看个热闹的百姓们也渐渐沉默下来,有人犹豫着,也走到那队女子的身后坐了下来。有人先动了,其他人就也跟着动了,一带十,十带百,沉默地坐在翰林院门口,不再挪开位置。

“太学生?”同一条街上,斜对面的酒楼最高层,刚刚与人交易完画作的沈瑕挑了挑眉,“真是一出烂棋。”

“姑娘说什么?”对面的人没听清楚。

“没什么。”

“多谢姑娘肯割爱,把□□的画作让给我,”那人感激道,“这桌的帐我已经付过了,姑娘再坐坐?”

“不必了,这一场胜局已定,没什么看下去的必要了。”

第145章 垫脚石

户部衙门。

“对不住, ”云沾对户部尚书摇了摇头,“你们仍然可以使用我的车马,依样付费就好, 但除此之外我不会提供任何帮助,这一次我不会跟随, 也不会借给你们任何红尘里的人手。”

“云老板……”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 我只信任沈郎中,这一点也明明白白地写进了我们签的书契里,”云沾表情严肃,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你们要砸户部的招牌我管不了, 但别想拉红尘里下水。”

“……”

“告辞!”

尚书想拦她,但书契里确实写得明白,和红尘里合作的是海外贸易司, 不是整个户部。云沾有拒绝的权利, 而尚书也不想因为这次的事和她把关系彻底搞僵, 自然不会硬拦。

“大商人果然脾气不小, ”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感叹了一句,“不过大概各行各业都是如此,没点脾气棱角的, 也难成佼佼者。”

李郎中带回来的样品其实还不错, 不然尚书也不会点头。只是云沾对这些样品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当真存了心作假的话,样品能代表什么?

不过尚书到底也有所保留, 第二批货物的规模比之第一批并没有太多扩展, 沈乘月之前出的联合百官权贵共享利益的主意,他也没打算用在这一次。

李郎中听说云沾之事以后忿忿不平:“户部没她的帮助难道就成不了事?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

他咬着牙、憋着气亲自率领车队踏上了前往境外的路, 反正这条路户部已经走过一遍了,缺了红尘里的人手也不会迷路。

但找路只是第一步,到了当地,他们才发现没有帮助,简直寸步难行。上一批货物一运来,就有红尘里在当地经营的人脉来接应,这一次却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想象中自称是大楚来使,便自有人前来奉迎的场面并未发生。

一行人艰难地雇佣了个懂两国语言的当地人帮忙,但当地人自然不会偏向他们,谈生意的时候仗着他们语言不通,和另一方当面串通,一连坑了他们几笔银子。

他们又不懂当地天气,赶上了连绵暴雨,闹得焦头烂额,拼了老命才保住了大半货物。整整在此耽搁了比第一趟行程多一倍的时日,此时方知,是自己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总觉得沈乘月和红尘里能赚钱,自己也没理由不能,如今却已经悔之晚矣。

他们灰头土脸踏上归程之时,另一边,京城之内,沈乘月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皇帝要开女子科举,她作为京城内目前唯一的女官,很快成为了反对者的目标。

这天,她一进门,就被一群身着绫罗绸缎的夫人所包围,软硬兼施地劝她辞官。

“沈姑娘年轻漂亮,却日日在一群男人面前晃悠,”一位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她,“岂不是把他们的心思勾搭得野了?也不知那些臭男人日日对着你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位是谴责型。

“瞧瞧这花容月貌,”有人拉着她的手,“我给你说个好夫郞如何?别的姑娘在你这个年纪连孩子都有了,你再拖下去,年纪更大了,可就难说亲了。”这是关切型。

“听说沈姑娘在户部也不怎么顺利,还被人告了一状,何苦来哉?”这位是贴心型,“沈家又不缺这份银子,何苦让你出来受这份委屈?不如趁着还年轻漂亮,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嫁了。让父母养你前半生,丈夫养你后半生,平日清清闲闲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出来逛街喝茶多好,为何非要在衙门里受累呢?”

“整个朝堂就沈姑娘一个女官,可不是显着你与众不同了吗?”这是阴阳怪气型,“你这么特别,一定有不少男人高看你一眼吧?”

“……”

这阵仗闹的,连沈瑕都听说了,当天午时拎了只空食盒,借着给姐姐送饭的借口,见了沈乘月一面。

“你没事吧?”

沈乘月握着笔,对带沈瑕过来的门房点头道了声谢:“我能有什么事?”

“太下作了,真的。”

“同意。”

“我给你准备一篇稿子,你背诵下来,”沈瑕想了想,“借这件事做文章,说女官有多么不容易,说她们的女儿孙女将来也会受益,说你在为将来万世谋福祉、功在千秋,务必神化你的所作所为。”

“稿子可能暂时不用了。”沈乘月摸了摸鼻子。

“为什么?”沈瑕凌厉的眼风一扫,“你做了什么?”

“我把她们关进牢里了,”沈乘月耸耸肩,“衙参时间妨碍公务,聚众闹事,应责十杖,押入大牢。我暂且留下那十杖,看她们悔改态度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