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爱者为死者牺牲自己的生命,死者才能真正复生。而俄耳甫斯爱得不够纯粹,没有舍弃自己,所以欧律狄刻不可能复活。”
克丽特更疑惑了。
所以,她需要一个爱她的人替她牺牲?
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
这些传说逸闻,究竟可信不可信?
她苦苦思索着,忽然一声闷响,落叶所化的灰尘扬起,飘忽于眼下,唤醒了她漫无边际的思绪。
她讶然:“什么东西?”
“是甘棠。”他眉目含笑,指着头顶示意她看:“上面结满了。”
她仰头,确然一棵高大修挺的野甘棠树,无人采撷的果实迎风轻晃,小巧红润,看起来十分可口。
“您想要吗?我可以摘给您。”他问。
“你能做到吗?这树看起来很高。”
“应该可以。”
她没有拒绝。他给她裹紧斗篷,走到树畔,借着横生的枝条一下子轻盈攀到高处,修长有力的手指探空,折下一节满缀果实的树枝。
摘那果子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孩童时就听闻一首人尽皆知的歌谣:“该送你所爱女子,一枚高枝亲手采摘的甘棠”,但这念头在他脑海里停留片刻不到,很快被毫无情绪的算计替代。
他只想让她更信任自己。
仅此而已。
他提那串甘棠下来,微笑着递给她。果子映衬碧叶,分外玲珑可爱,在她手掌里散发着甜蜜诱人的芳香。她握紧那甘棠,忽然抬头,侧首在他脸边印下一个亲吻。
他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那忽然来临的唇已经撤开了,只留下他脸边难以抑止的淡淡红晕,像手中甘棠的颜色。
“我听说。”她愉悦地轻笑:“不要忘记亲吻,那为你采摘甘棠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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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卡即雅典
萨福:正如甘棠在高枝上发红了……采甘棠者忘记它了。不,哪里是忘记?只是不能企及罢了
妈咪和儿子关于重生的讨论改编自柏拉图《会饮》(179b5-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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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大概还有个二十几章完结,之所以越写越慢有现生忙碌的原因,也是因为这篇文给我的写作热情和耐心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俗称“搞心态”,导致一想到要写文就ptsd,烦躁又痛苦,且不抱任何期待,迟迟启动不起来。
包括写新文的时候也很明显感觉到,我失去了一开始纯粹的写作动力,可能我需要调整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单纯写作本身就能带来快乐的状态。也可能,恢复不了了,变成一台彻底报废的机器
这完全不怪读者,是我个人的心态问题、这篇文不受欢迎的写作风格,以及po的流量确实变少了
实际上我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有时候我会检讨自己为什么会在写作上如此在乎外界反馈,甚至自我怀疑。但我发现在一些消极情绪面前,检讨和反省都没有用。反省了起码五六次,我还是无法强迫自己放弃其他更快乐更省事的娱乐活动,然后坐在桌边,开始码字,并陷入怀疑和痛苦的状态这种感觉像用硫酸一点一滴侵蚀自己,让我时不时有笔名自杀的冲动
说起来很可笑,我之前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长期陷在消极情绪中以至于无法挣脱出、丧失行动能力,通过这篇文反而深刻地理解了,也算是收获
但不管怎么样请放心,我会尽力完结
0098 面具,与秘教
那俄耳甫斯秘仪在一处山间隘谷举行,天色微明的早晨,他们乘马车前往。停到山下,只有狭隘曲折的小径通往隘谷。
她带了好几个侍卫,身着青光熠熠的盔甲跟随他们,也预备穿入幽静昏暗的树林。
“他们不允许外人前往,仪式是秘密举办的。”他说:“这些侍卫不能和我们一起上去。”
“噢。”她不假思索:“那就我们去吧。”
他有些讶异:“您这么相信我吗?”
“如果你想杀我,之前有很多机会。”她坦然与他相视:“更何况你还救过我的性命。”
“如果连你都不可信的话,我身边很难再有真正能信赖的人。”
“放心。”他垂头望着她,目光柔和:“我会保护您。”
“嗯。”她伸出一只手,交到他手中,碧眸在微蓝的晨光下泛起一丝微笑的涟漪:“快带我上去吧,我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了。”
这山比他们常登的那座地势险峻得多,小径少有人踩踏,长满了繁盛的野草与不知名的小花。他牵着她的手穿梭在这幽深的密林中,林木像鬼影从两边幢幢而过,仿佛走过的不是树林,而是冥府。
随着初阳渐升,天色越来越明朗,憩息枝头的飞鸟也醒来了,开始鸣啭。他们终于到达隘口,那儿群山环围,空气纯净,散发着溪水清澈的甜香。
教徒们已经聚集在祭坛边,圣火明亮,受轻风鼓动跃然,照耀他们虔诚而庄重的面庞。
“这是我的妻子。”他给他们介绍她。这称呼在克丽特听来并不合宜,因为他看起来才成年不久,她却不再年少。不过最终她还是默认这个身份,朝他们微笑致意。
区区一个外人对教徒而言不算什么,他们一心只向往神的永生。在分食过献祭的烤肉以后,音乐与舞蹈开始了,她和几个教徒坐在柔软的针叶毯上,看着伊安戴上俄耳甫斯模样的面具,在柳间奏琴。
他负责弹琴,少女和孩子们以清亮的歌喉吟唱俄耳甫斯的故事。那位俄耳甫斯是缪斯的儿子,天才的琴师,所奏的乐曲甚至能使静止的岩石、遍地的林莽为之移动,又能使波澜壮阔的大海安静。
后来,他娶了美丽的欧律狄刻,时常歌唱他们享有的幸福与情爱。
但命运女神给欧律狄刻编织的生命之线很快截止,她死在蛇剧毒而致命的一吻之下。伤心欲绝的俄耳甫斯为爱癫狂,他遁入冥府,在那里遇见无数已死的亡魂,他们为他的琴声哀泣;又遇见冥王冥后,这琴声令他们看见人界鲜活的美丽,那些在黑暗的冥府中见不到的、声色之物。于是他们大发慈悲让他妻子复活,重返人世。
可惜意外发生了,俄耳甫斯回眸看她一眼,她瞬间消失在无穷的黑暗与死之中,再无转圜余地。她永远离开了,悲哀毁坏了他灿烂的才华,竖琴黯然失声,不再为任何人演奏,包括神明。
于是神的信徒撕碎了他,把他丢到大海里。表演至此,那副俄耳甫斯面具脸上洒满了象征血液的鲜红颜料。克丽特看见伊安摘下那副面具,将它丢到祭坛。火淹没它的那刻,人们开始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