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的武器似乎都对他无效,永远刺不中男孩的身体,哪怕是他飞扬的长袍。

俄瑞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扫视那几个为杀他费尽心思却无能为力的健壮男人,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孩忽然扬起手中的猎刀,动作轻逸如鬼魅,朝其中一人腹部用力一击

猎物和猎手的关系刹那间颠倒了。

鲜血嘶地一声喷出,俄瑞斯冷漠地望着訇然一声跌倒在地的杀手,再扫一眼其他人,那些技艺娴熟的杀手瞬间被他空洞的目光怵住,交换了个眼神,影子一样迅速地逃开。

只剩下俄瑞斯,和那个在地上凄惨呻吟的男人。

“是谁派你来的!”俄瑞斯厉声问,他把染血的刀横在杀手喉咙上,向内嵌入半寸:“快说!”

“是……是特洛伊人……”杀手喘息着开口:“王子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强壮的男人瑟瑟发抖起来,他面色苍白,天蓝色的眼珠满溢着恳求,可怜地望着这个能够掌握他生死的男孩。

可那把猎刀仍然架在他脖子上,纹丝不动。男孩漂亮的绿眼睛也像青铜造的利刃那样,冷冽,锋利,闪烁着诡异的寒光。

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他们太掉以轻心了,怎么敢收钱去刺杀这样的人!

男人完全陷入绝望,他惨白着脸,上下牙齿因为极度恐惧而疯狂打战,发出刺耳的格格响声,但他仍然艰难地,努力为挽回生命而挤出哀求:“求您了,求您了……”

“我明白你很想活着,但刺杀我所需要承担的酷刑,比死亡痛苦数倍。”俄瑞斯轻轻叹息,又往下按了按,听见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所以,为了报答你的坦诚,还是由我来结束你的生命吧。”

刀刃终于全力向下刺去。

喉管破开一线,鲜血喷洒而出,发出风一般嘶嘶的声响。

男人茫然睁着眼,像被放血的牲畜挣扎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了。

俄瑞斯悄无声息地站起,转过身,在溪边冲洗手上浓稠的血水。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杀戮的滋味,既没有让他感到厌恶,也没有让他沉迷。

在他从小所接受的储君教育中,他明白,想要成为一名神样的君主或者英雄,残忍与暴力像水和空气必不可缺。累累的白骨和血肉,砌成了通向信念与荣耀的必经之路。

所以他早就为杀人做好充分的准备。

但不能让母亲知道。

她喜欢姐姐那样圣洁善良的孩子,宁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愿伤害他人分毫。

至少在她面前,他始终得是纯真,且无害的。

肮脏的鲜血被溪水冲洗干净,露出男孩白皙洁净的皮肤,他直起身,甩落手上的水珠,仰头望向密密层层的河畔树林。

有轻微的动静在叶片间响起。

他凝神,看到一群食腐的渡鸦像团混浊的黑雾飞来,仿佛冥界之门大开后逃出来的凶恶鬼魂,邪恶而惊喜地呀呀嘎叫,开始啃噬地上的尸体。

0009 葡萄,或床榻

尽管洗干净手和脸上沾着的血点,俄瑞斯雪白的长袍上仍然留下泼溅形的血迹。

他把地上的弓箭捡起来,又瞥一眼仆人的尸体,男人仰卧在香气浓郁的花丛中,心口没入一根羽箭,表情错愕,还未来得及明白发生什么就死了。

他掏出一枚铜币压在仆人的嘴唇上,默念几句送别死者的悼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等他回到原地,夕阳已经半沉在田野之下,给绵延的树林和远处的大海披上了粉红色的软纱,色调甜蜜。

也包括站在马车边上的女人,黄昏时分的阳光恰好柔化了她艳丽的锋锐,让她和陶瓶,和壁画上那些温柔可亲的仙女没什么不同。

俄瑞斯心口掠过一丝雀跃。

母亲站在这里,是为了等他吗?

他握着弓箭,在牧羊人悠扬的歌声中快步跑回去。克丽特远远看见他,皱着眉头过来,温和数落:“俄瑞斯,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们一直在等你。”

像是不经意看见他衣袍上的血迹,她发出一声惊叫:“天哪!这些血是哪儿来的?”

“是特洛伊人派来的刺客。”男孩语气沉闷:“我在自保的时候......把他杀了,这是他的血。”他握住克丽特的衣角,精疲力竭地战栗着,把脸靠在她肩上,轻声说:“母亲,我做错事了吗?”

“没关系。”克丽特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别怕,回去告诉你父亲,他会解决一切,你没事就好。”

“嗯。”男孩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低沉应了一声。

“好了,我们回去吧。”克丽特松开抱住他的手:“你的父亲今晚还要设宴款待你的叔叔们,别让他等急了。”

“好。”俄瑞斯跟上她,握住女人白皙纤长的手指,那花瓣般柔软的触感令他心生眷恋,想又像昨天那样卧在她的膝头,被这样一双手温柔地爱抚。

“母亲,我可以和你一辆马车么?”

“当然。”克丽特牵着他走到马车前:“不过,你叔叔也在。”

叔叔?

哪位叔叔?

他没有疑惑太久,马车门已经被侍女拉开,一只修长的手逆光从马车里伸了出来,戴着名贵的红玉髓戒指,骨节结实但精致,泛着象牙般柔和的光晕。

显然是男人的手。

俄瑞斯抬眼,一个俊美的男人坐在马车里,玫瑰色的阳光透过车窗倾泻而下,落在他缕缕织着金丝的衣袍上,荡漾着耀眼而神秘的光芒,华贵无比。

“尊敬的王后。”他语气礼貌而优雅,但隐约带着一丝难以忽视的轻佻:“请允许我扶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