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他应该维持正常,应该衣着得体,带着惯有的笑容去工作和社交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

这就是裴令容所认识的“沈渊”,而她似乎很喜欢那个男人。

他们是因为塔的分配结婚的,接着一起生活了四年。不过在裴令容失踪之后,裴知仪就带走了她留在沈渊身边的大部分东西。

沈渊想过很多办法,也不能从她那里要回来任何一件,为此他不得不竭力收集剩下的部分,然而裴令容向来俭省,属于她的个人物品少之又少。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最重要的几样,裴令容的那场自杀行动进行得太匆忙,她自己的通讯器和光脑都忘了带走,又被基地中的清洁工捡到,险些当作垃圾处理。

当时沈渊还没有如今这样疯当时他还没有接到裴令容的死讯。那时候他以为裴令容随时都会被他找到,所以在打开手中的光脑之前,沈渊还有过犹豫:万一她回来以后察觉到他翻看过自己的隐私,会不会生气?

沈渊带着虚伪的担心去猜她的密码,发现这是多此一举,裴令容的所有设备都没有设置过密码,谁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起来随便看。

真是坦荡的傻瓜,完全是她会做的事。沈渊逐一审视裴令容在光脑中留下的信息,所有与军部相关的工作资料都会定时自动删除,剩下的东西也并没有什么趣味她与同事的闲聊、给学生的训练计划、网购机械小零件的记录……

里面也保存了一些照片,大概是她在出外勤时拍的,有许多构图成谜的风景和粗糙的食物,看得出拍摄者水平始终不高,但又想留个纪念,因为有几张还标上了备注,比如某年某月学生某某比赛得到一等奖,大家很开心之类。

重要的事情都会被她这样写下来,沈渊差不多是在看她的日记。他一张一张地往前翻,认真去看她认为值得记录的每一件事,直到他在其中看到了他自己。

那照片不是裴令容拍的,只是他的证件照,一共有三张。除了服装和底色的细微差别之外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她还是都存了一遍。

这三张证件照没有特别的备注,不过它们都放在一个名为“沈渊”的文件夹里。

沈渊之前的职务特殊,他自己也没有拍照的习惯,裴令容不得不从军部内网的个人介绍,从分配系统的申请表格里去截取关于他的影像,那些制式统一的图片相似而模糊,好在它们都有一张属于沈渊的脸,于是裴令容就仔细收集起来,又妥善地珍藏在一起。

+++

后来搜寻计划迟迟没有进展,沈渊的精神状态逐渐恶化,他开始出现更多的崩溃症状,每一个能看见裴令容的幻觉都让他狂喜颤抖关于这种幻觉最残忍的部分总是在清醒之后,那时沈渊就会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他可能再也不会真的见到她了。

现在他很少有完整的睡眠,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他还因此获得了一些额外的时间可以支配。沈渊常常在凌晨重新整理他所找到的、原本属于裴令容的东西,像最吝啬的守财奴清点他辛苦积攒的全部金币。

这台老旧的光脑他当然已经看过无数遍,沈渊总是想起那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文件夹。裴令容是用怎样的心情存储这几张照片的呢?他们向来很少待在一起,在不见面的日子她会不会点开来看看他?

沈渊在这一刻才发现他错过了太多时间。裴令容明明不必靠收集丈夫的证件照来想象他的样子,他们应该像所有相爱的夫妇一样,随时可以向对方索取一个拥抱或者亲吻。

原本沈渊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做这些事这些在今天看来都是奢望的事。

他们的关系不会再走到那一步了,裴令容永远停在了四年前的春天。既然她的时间已经不再继续往前,于是沈渊试图将自己也留在那个时候。

值得期待的是,很快他们就要再见面了。沈渊在剧烈的头痛中暂时失明,这一次他的视力过了许久才恢复。他不清楚自己还有几分像证件照上的那个人,希望他的茵茵还能认出他来。

+++

沈渊回到住处时已近深夜。

他近来状态不好,仿佛脾气古怪的老头一样怕吵又畏光,平时就算他人在房子里也会关闭照明,所以当沈渊发现他的卧室亮着灯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可爱的幻觉来了。

他已经好几天不曾看见她了,而现在楼上一定有一个“裴令容”正在等他。

沈渊走路的动作很轻,因为有一次他不慎打碎了一只杯子,幻影也就应声消失了。这实在是太可惜,沈渊不能再浪费见到爱人的奇遇他那错乱芜杂的大脑为他造就的可怖的蜃景,在沈渊看来是一场隆重的约会。

他几乎无声地推开半掩的房门,裴令容果然就趴在床边的地毯上,就着一盏小灯聚精会神地研究面前的东西,似乎是正在玩一组立体拼图。

沈渊不敢开口惊扰,只是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今天的幻觉持续了很久,好像还增加了许多过于生动的细节。裴令容正在抓耳挠腮地对着玩具使劲,拼不出时还急得躺在地上直蹬腿。

看到这一切的沈渊感到不可思议的幸福,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忘记了在幻境中不能出声的铁律,也是直到此刻沈渊终于确定她与之前他看到的“裴令容”都不一样。

躺在地上的人影并没有消失,反而蹦了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拼图往床底下扫,一边大声说:“文太太对不起!我马上就睡觉啦!”

文太太是他之前雇佣过的管家,因为他的精神状况已经离开很久了。

幻觉中的茵茵为什么会叫出这个名字?

裴令容仿佛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转过头来,仔细端详了站在黑暗中的男人。

“沈渊?”她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吓了一跳,“……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

沈渊的确是在出差,前天早上裴令容还在门口和他道别,对方说这次他大概要离开两周,真是太烦人了。

“我一定早点回来,”沈渊黏着她不肯放手,“你记得经常联系我好不好?”

裴令容胡乱点头,又被迫答应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要求才把他送走。

每一天沈渊都会发来许多讯息,关于工作有多累他有多想见她。一个小时之前裴令容结束了和他的视频通讯,沈渊在那边叮嘱她要早点睡觉,她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拆开今天新到的拼图来玩。

所以刚刚还远在帝国的另一端、下周之前都没有时间回家的沈渊,怎么会站在他们的卧室门口呢?

裴令容怀疑自己是熬夜过头神志不清了,然而那个一直在黑暗中凝视她的人也确实是沈渊没错。

“你是什么时候到家的啊?工作结束了吗?”她犹豫地向他走过去,“很晚了,你……”

她不太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有那么一瞬间裴令容以为这又是一个沈渊为她准备的惊喜,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比他离开之前要瘦削阴沉得多,她不知道一个人在两天里要受到多少磋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最要紧的是裴令容发现自己和这个“沈渊”之间,似乎并没有绑定联系。

+++

裴令容在原地僵住了。

对方也察觉了她戛然而止的动作,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出声叫了她的名字,问她怎么了。

他从暗处走到她面前来,室内柔和的暖光映着他的脸,裴令容才终于看出他的状态究竟有多糟糕。

我们的连结呢?你这次出去遇见了什么事?为什么半夜突然回家?裴令容心中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竟然挑出了其中最蠢的一句:“……你是不是很累啊?”

她问得没头没脑,沈渊却答得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