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鼓咬着牙痛恶道:“他良善,上天却不开眼,什么苦都让他打碎了牙吞血咽下去,我觉得不应如此,阿宁这么好,他配得上全心全意的爱和保护,恕之,你我还有阿宁殷林,曾经是最要好的,阿宁曾在潘州时,因为想念你而时常提起你,他不说,可我知晓他心里对你还是有情意的……”
小鼓这番话是在他肚子里翻搅了很久,斟酌思量过后说出的,他说的极为认真,可姜越明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梁有今自去皇宫的马车便在睡,在御书房时精神恹恹,又从出宫的路上一直睡到戌时,他夜间睡眠又不曾落下,这状态很显然得异常。
姜越明心头像是无声地被一只手给攥紧了。
他的心正一颗高高悬起,面前的小鼓见他神情不对,还以为自己说到了实处,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目光炯炯地盯着姜越明,“恕之,我知道你还喜欢他。”
第39章 三十九章 活不过三十。
“所以, 你能不能……”
“小鼓,”姜越明出声打断,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小鼓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因为心里压着不安和焦急, 他的语气又低又快, “抱歉,今日先说到这,我还有事。”
小鼓站在原地, 一脸茫然地看着姜越明说完后,快步离开了后院。
姜枝经过堂房时, 恰好撞见了步履匆匆的姜越明, “阿姐,可否帮我唤一名郎中到我房里?”
姜枝愣了下, 随即应声好。
姜越明回到屋前推开房门时,梁有今刚醒, 正趴在床边扶着干呕。
他没吃东西,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可胃里翻涌的恶心感令他两双眼睛通红,眼泪糊了视线。
见到这一幕,姜越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掐紧了一般, 瞬间蔓上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梁有今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落入了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稍稍舒缓了他的不适感,梁有今开口,声线因为睡久了变得沙哑,“……你回来了?”
姜越明抱着他好半晌不说话, 手上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颈和背, 帮助他压下恶心感, 他闭了闭眼,眉间苦楚,喉结上下滚动。
突的房门被敲响,外头传来姜枝的声音,“恕之,郎中到了。”
来人是一名京城响有名头的老郎中重明,曾医过多种棘手的疑难杂症,人们常言他是悬壶费长房的转世,或可能是壶公的后代,可人天生爱爱自由洒脱不羁,于是婉拒了皇宫抛出的橄榄枝。
重明见着人后也不多废话,直接坐下来伸手就把脉,可不过一会儿面色就变了又变,撤回手问,“他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所致?”
姜越明眼眸沉沉,只答:“后者。”
重明思索片刻,询问梁有今,“今年年方几何?”
“二十七。”梁有今如实答道。
重明继续询问着细致的问题,梁有今有时候会答,沉默时姜越明便出声替他答。
重明行医数十年,他岁数大了,与人说话向来直言直语,这次也是,他直说道:“你这身体,能活过三十,老夫算你走运。”
姜枝心下猛地一沉,依重明在医术上的威望,他会这么说,基本上与判死刑无差。
她下意识地去看姜越明,果然从他面上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茫然。
姜越明感觉一瞬间浑身都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嘴唇蠕动许久,从未觉得吐字说话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梁有今这些年看过的医师不在少数,他们都只是看脸色含蓄地表示梁有今病症多,底子差,须好生养着,从未有一人将话说得如此决绝直白,不留余地。
姜越明纵然是再有心理准备,也绝没有牵涉到死亡这一层面。
“恕之?恕之!”姜枝担心他的状态,连忙出声喊道。
直到梁有今伸手牵住了他的手掌,掌心贴着掌心传递着温度,仰头叫了他的名字,“姜恕之。”
姜越明低头看他,他下意识地觉得梁有今会害怕,于是连自己都尚未安抚好,已经矮身下来抱住他,语气温和却断断续续,“没关系,我们,我们可以治,好不好?”
梁有今没说别的,半晌轻声应了句,“……好。”
“他最为严重的便是胃疾,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重明见惯了生死,继续波澜不惊道:“小病压成了大病,脉象紊乱虚弱,内食道还可能梗阻和反流,即便是调理与药物齐并用下,也治不了本。”
姜枝急道:“重大夫,你被人们尊为一声神医,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重明:“凡事要看天命和造化了。”
重明在走之前,为梁有今开了很多张药方子,怕周边看顾的人不周,还特地嘱咐道:“往后饮食切记规律,少食多餐,可多食粟米一类,对脾胃虚寒之人也算是一良药,肉类少盐少油,胃喜温不喜凉,切不可啖冰……”
梁有今被他说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乐意,在床上翻过身很不给面子,反倒是姜越明一字一句听得极为认真,等重明走后还拿了纸笔一条条逐一列了出来。
姜枝觉得他们两人应该还有话要单独说,于是自行离开了,还顺带掩好了房门。
重明再说出那番话时,梁有今并不感到震惊,老实说他一早心里便有预感,只怪这身体不争气,白瞎了姜越明这几年的照顾。
姜越明沉默的走到一边,把安眠香熄灭,这才回到床边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扣住梁有今的脑袋将他抱进自己怀中。
梁有今闭上眼睛埋在他颈窝里嗅了嗅,安静地也不出声。
自那日以后,姜家人时常看见姜越明守在睡着的梁有今床边盯着人发呆,即便他已经尽全力按照重明所嘱咐的那般做了,可梁有今的情况却并不乐观,状况仍旧不见好转。
河郡没有去成,那边的情况渐有好转,姜越明便与皇帝请缨,念及他以往对朝廷的忠心与付出,皇帝应承了下来,也并未责怪于他。
隔日,梁有今本来正坐在屋子里搅着手里的粥时,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一点说话声。
“犬子这些时日劳烦姜公子的照顾了,还是将他送回梁府,有我和他姨娘照顾,莫要再拖累了姜公子……”
随着时日,京城里不免传出了些声音,姜越明有了块宝贝疙瘩,为了人不惜违了皇命,冒着惹怒圣上的风险也要留在京城,并且还有人时常瞧见他带人去找重大夫的身影。
梁成勋本来纵容着梁有今与姜越明在一起而不过问,是因为他早便知晓梁有今喜欢他,好些年前就喜欢了,若是要他自己选,他定然也是不愿意随他们回梁家的,可直到传闻愈演愈烈,他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刘姨娘心里挂念梁有今,一直不住地探头往里望,虚掩着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她眼睛猛的一亮,“仲乐,仲乐!”
一开始见面的欣喜后,接踵而至的是难过和酸楚,她觉得梁有今似乎又瘦了些,身子掩在宽大的衣袍下,整个人很白,露出的一点手腕都能清晰地见到青筋,看着似乎一掰能能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