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用词并不粗鄙,可字字句句都戳人心肺,先是言语暗讽了一番奚嘉宁与云涧的糗事,后又揣测他入宫参宴只不过是为了讨殷林的欢心,试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简直就像是扒开了人家的伤口撒盐,最后还一脚踹进了泥地里。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奚嘉宁身子微微颤抖,一张脸无比苍白,而彼时奚父也在场,他脸上充满了难堪与恼怒,但是碍于身份,以及一家老小的性命,又不得不忍气吞声了下来。
他可忍,有人则忍不了,小鼓把酒杯重重一放,“姚郡主不要太过分了!”
“郡主?”姚子怡嗤笑一声,“今日登基大典都已完成了,你该唤我皇后娘娘,而不是郡主。”
她一身嚣张气焰看得周围一种文武百官无一人敢招惹,而曲珠侯看着自己的女儿,适时出声提醒了一句,“怡儿不得胡闹,皇上还在呢。”
光是从这句话的语气便能知晓这曲珠侯平日里对姚子怡是如何得放纵,话中仅仅只是提点之意,似乎丝毫不觉得她方才那般行为有何不妥,这让人觉得,似乎姚子怡下一秒提刀杀了一人,那曲珠侯也不会斥责她。
想我大兴王朝,皇后居然是此种德行!文武百官一时间痛心无比。
“放肆!”上头的殷林终于出声,他的目光从奚嘉宁身上收回来,浸满了冰冷,“曲珠侯,你这女儿若是教不好,依朕看,皇后之位还是先空着吧!”
不少人暗中倒抽了一口凉气,连旁边的太后也不住地对殷林使眼色,示意让他轻易不要得罪曲珠侯,可殷林就如同没看见一般,目光转都不转。
第35章 三十五章 我努力了,我努力过,恕之,可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曲珠侯今日也没有搅局的打算, 见殷林动了怒,他便扣手一拜,“皇上息怒, 怡儿打小被臣宠坏了, 待回去定然好好教导。”
他说这话时只能说是毫无诚意。
只不过曲珠侯都愿意做到这一步了, 也算是给了面子,殷林只能说,“那便希望曲珠侯说到做到了。”
不少官员暗中捏了把汗, 姜家一席中,姜枝默默叹了口气, 侧身与身旁的姜弭耳语道:“我就知这宴会不会那么太平, 曲珠侯手握兵权,势必会引起争议。”
姜弭赞同地点了下头, 接着听见姜枝咦了一声,“恕之呢?他去哪儿了?”
姜弭一愣, 左右看了看确实不见姜越明的身影,似乎他从皇帝阅兵仪式过后便不见了踪影。
负责在殿外点几簇鞭炮的两名奴从自是不知殿内的风云, 他们规规矩矩地将一个小圆筒状的红色炮竹在殿前台阶两边各自放好,点燃了以后退开了去,听着炮竹发出的噼啪声响。
此时夜已深, 一阵寒风吹过时一个奴从打了个喷嚏,使劲搓了搓手臂,看见殿内人影交错,灯火盈盈,比不得外头, 只偶尔几个巡逻的士兵掌灯路过, 又冷又黑。
那奴从一扭头, 突然看到了殿外栏杆上的一道人影,似乎有个人正坐在上面,他揉了下眼睛再看去,便发现那似乎是天禄殿的太师。
梁有今惯来不喜欢宴席,特别是皇宫办的,他这几日本就反胃得厉害,在宴席估计一粒米都咽不下去,于是就坐在大殿门口拐出的栏杆上,躺靠着身后的大圆柱,一条腿支起,坐了没一会儿就眯着眼有点想睡了。
困顿总是来的毫无预兆,他眼皮垂了又垂,鼻息又轻又缓,正意识朦胧间,突得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下一刻身子一暖,整个人被什么给包裹住了。
梁有今的睡意散了些,半抬起眼,就看到姜越明正拿着大氅裹住自己,他也发现梁有今被弄醒了,但仍旧把人从栏杆上抱到了自己怀里。
“天冷,不要在这里睡。”姜越明的声音低低,他的下巴轻轻贴了贴梁有今的额头,感受到冰冷的温度,他无声地收紧了手臂。
梁有今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声音低懒,“小眯了一会儿,没睡。”
他说完,转而去问他,“你怎么没去参加宴席?”就是他记得不错的话,奚嘉宁也在,这个宴席来的人不少,人有可能会受了委屈去。
姜越明似乎不在意,就这么抱着梁有今往一个方向走去,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梁有今仍不习惯这般被人抱着走路,他扯了下姜越明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可谁知对方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绕了条僻静的路,姜越明一边抱着他,一边手里还提了盏灯,灯笼的暖光照映在漆黑的路面,打下二人的影子,梁有今一会儿没回神,突然一股食物的香味缓缓飘来,他这才发现姜越明带着他绕近道来到了御膳房前。
御膳房门前有士兵看守着,但他们不会不认识来人,听到姜越明淡声问了句“碳火还烧着吗”,士兵赶忙答道:“回统领,烧着,烧着呢。”
姜越明点头,抬步走进去,整个御膳房比外头暖了许多,他弯腰把梁有今放在一个烧着碳火的坑前,再起身去向厨子要了一小碗热姜茶和猪肉粥。
梁有今喝了几口姜茶,对热气腾腾的猪肉粥表示摒弃,“不想喝。”
“你晚膳没吃。”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
梁有今的食欲就像瘪了气的口袋,一年比一年贫穷得厉害,他推拒不成,只能找借口道:“先放放,我过会儿有胃口了再喝。”
姜越明低头搅了搅,而后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也不说话,无声地用行为让他喝。
御膳房前几日刚来的小学徒进来刚好瞧见这一幕,身形高大挺拔的皇宫禁军统领,腰间还挂着块沉黑色的玉质腰牌,他的眉眼间稍稍褪下冷峻的锐意,在火光的映衬下带着抹温意,正蹲着一口一口地给面前的人喂粥。
他面前的人似乎疲于咀嚼,只想入了口便咽下去,于是低着脑袋伸指认真地点点粥里没有猪肉的地方,意图让舀粥的人避开猪肉,可对方却不怎么领情。
炊灶里燃烧着的木炭反射出暖融融的橙色火光,映在二人身上,时不时飘忽摇晃一下,他们看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那个世界里除了他们,再容纳不下别的人。
小学徒就杵在门口看愣了神。
梁有今的胃量小,姜越明本也没打算一次性让他吃太多,但一小碗最后还是剩了个底,姜越明就着他的勺子低头两口吃完,把碗勺送了回去。
出了御膳房以后,梁有今已经觉得从头到脚都暖了起来,不过越舒服越盖不住他的困意,连走路都略显艰难地撑着眼皮。
“我去给你寻辆马车。”姜越明垂目握了握他的手道。
等梁有今上了马车,姜越明似乎还想陪同他一起回去,他就摇摇头,“姜老四,我自己回去罢,宫宴尚未结束,你留下。”
姜越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了车夫路上开慢些。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地从视线里消失以后,姜越明才收回目光回到宫宴处。
姜枝左等右等终于见着了人,这才松了口气,等姜越明在她右边落座时,压低声音问道:“恕之,你发才去了何处,这宫宴怎能随意离席?”
“气闷,出去走走。”姜越明刚答完,便感觉到有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不少人虽然表面上谈笑喝酒,但目光却不时瞥过来,似乎想看姜越明有何反应。
姜枝叹了口气,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与他解释道:“方才,那曲珠侯的女儿无故寻了小奚麻烦,后来皇上出面,压了下来。”
姜越明沉吟,目光抬起掠过另一边的奚嘉宁,果然见他面色并不好看,低着头安静地坐着,小鼓很担心他,就在旁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姚子怡倒是有意思,她就像是专门跑来一趟找奚嘉宁不痛快似的,说完那些话后没多久就声称自己身子不舒服,先行离场了。
奚嘉宁微一抬眼时就发现了正看着这边的姜越明,一对上他的目光,方才被羞辱的委屈顿时又溢满心头,奚嘉宁放在膝上的手缩紧,微抿唇神情只能说是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