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中途休憩的时间已经到了,余陆边走边对梁有今摆了摆手,“走了,你慢慢扫吧。”

梁有今弯腰拾起了被扔在一旁的扫把,脑海中余陆的话在不停地重复盘旋,不知是幻觉还是其他,梁有今感觉隐隐间自己又闻到了木盒上特有淡香,绕在鼻尖半晌不散去。

而木盒在开启之后,里面端端正正地置着一块牌子,上面有熟悉的字体刻了一个“宁”字。

那个字刻得极为好看,刻字的人应当独自在纸和木头上练了许久才在牌上刻下,花了很多心思,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只是梁有今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命牌,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承诺吗。

梁有今哼了一声,谁说承诺这种东西一定要有实质上的证明了,嘴上说出的就不能当真了么。

不过一块牌子罢了,能代表什么?

梁有今踩着脚下沙沙作响的枯叶,握着扫把微失了神,只是那块牌子,他并不是第一次看见。

大概是入淮德书院的第一个年头,他刚刚认识姜越明不久的时候,那时他刚退了烧,脑子不太清醒,而他与姜越明的置物柜又恰好相邻,不仅开错了柜子,还碰落了一样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后发现是块木牌,上面一点划痕刻痕都没有,入手微沉,一看就知不是块普通的木头。

梁有今不记得自己柜子里有这东西,刚愣神了两秒,手里的木牌便一只手大力夺走。

那时的他还尚未反应过来这是别人的柜子,在感到领子被揪住的时候,脾气立马上来了,然后两人就在本就不大的置物房里打了一架。

虽然后来在夫子的调和下解开了误会,但这还是梁有今与姜越明第一次产生交集的不光彩回忆。

而姜越明,估计早已记不得这件事了。

直到现在,那块木牌终于被郑重小心刻上了一个人的名字。

太子从潘州回来后没几日,他与梁有今被一同唤到了皇帝面前。

在看到殷林的时候,梁有今就猜到了皇帝此次将他们叫来的目的,是上回在御书房提过的,即便梁成勋劝了好几次祈供的事并非儿戏,但皇帝下定了决心,旁人也撼动不了。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殷林居然爽快地答应了,看着没有一丝不情愿的模样。

可是在出了宫殿,离开皇帝的视线之内后,殷林就一改了方才的态度,目光带着点阴冷地对梁有今说道:“梁有今,我们谈谈吧。”

梁有今就等着他说这句话,他本就不信殷林就真的会听从皇帝的安排与他一起去古皇庙,殷林领着他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凉亭,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上次在大兴楼的事,孤还没找你算账,不过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哦,说来听听。”梁有今往凉凳上一坐,眨了下眼睛说道。

“有关于祈供的事情,孤要带若平一起去,希望你能替我掩过父皇的耳目,让他以为孤是同你一道去的。”

殷林一人不可能同时为两个人做祈供,所以他的意思就是想拿梁有今当幌子,实则私底下是去为奚嘉宁求个福。

梁有今抱着手臂抬了下下巴,“太子殿下爱带谁去带谁去,方正与我毫无干系,我呢,既不会向陛下告发,但也不会随你们一起去皇庙。”

意思就是,我不关心,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殷林见他这幅态度不可能不恼,但他克制住了情绪,勉强保持心平气和道:“你若不随我们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孤带他去还有什么意义?”

他是不怕被皇帝责罚,但就怕连累了奚嘉宁一起,若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还会令奚嘉宁被许多妄图争夺皇位的人盯上,招来杀身之祸。

“那有我什么事。”梁有今觉得没意思,起身往凉亭外走,“还有啊,殿下,你劝你别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上次在大兴楼,那名刺客其实是冲着你去的,事关性命的事都不查,却跑来纠缠我?”

“……你什么意思?你!”殷林想继续追问,耐心早就消耗殆尽的梁有今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早就知道殷林那张嘴吐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梁有今边走边颇觉无味地想,身为太子遭遇刺杀之事寻常无比,殷林偏还选择在人多聚众的地方,大兴楼的那名刺客行为仔细一想都觉古怪,而衣上的标记分明同是皇族的人派来的。

梁有今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猛地将他往隐蔽出一拉,手的主人力气极大,梁有今一时没能挣脱开。

“嘘,别出声!”

一根肥厚的陌生食指抵住了梁有今的嘴唇,令他立即不适地皱起了眉,立即撇开了头躲开。

紧接着梁有今才注意到面前这个人的身形,敦厚而宽大,站在面前犹如一堵墙一般,可以将他整个人毫不费力地严严实实遮挡住。

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名太监的声音:“快抬进去,别让人给瞧见了!”

“王公公,您要的东西拿来了。”小太监手机端着盆子小跑过来,王公公伸手在盆里抹了一下,然后对小太监说,“你多叫几人来,用这香药把周围都撒了一撒,不要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小太监应答道。

等到密集的脚步声逐渐小了些,梁有今也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那股香中带苦的浓烈气味。

他不禁蹙了眉,忍不住用袖子捂住鼻子,香药味比一般熏香更甚,它的威力甚至能弥漫着整个宫久久不散去,他们是想用来掩饰什么,才在这里撒了这么多香药。

但还有一点就是,面前这人是谁。

梁有今虽然不见他有所动作,但一直没有放松警惕,等到那边的声音彻底消失后,男子这才退了一步。

梁有今一时不知道该说他胖还是说他壮,不过体型确实很大,长得一副一拳能抡死一人的模样。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男子先一步理直气壮地发问了,看着梁有今的目光还充满了怀疑,梁有今看观察着男子的浓眉大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回道:“梁有今。”

见男子听到这个名字后表情一瞬间转为惊愕错愣,梁有今嘴角微扬,“殷范七?”

第19章 十九章 长跽伏孝,着令百日祭丧,举国听哀。

殷范七见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立马确信他就是那个梁有今,他记忆里和魔鬼一样的梁有今。

“你,你……”小时候的记忆先是让殷范七先一步不自觉地慌了一下,但立马意识到他现在比梁有今足足高了一个头,还比他壮了不少,于是立马恢复了底气,挺了挺胸膛:“怎么,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打得过我不成?”

梁有今哼笑了一声,“怎么还是这副白痴模样,一点儿没变。”

殷范七是皇宫里排行第五的皇子,儿时胖墩墩的时候还被梁有今当马骑过,因为即便被欺负了向皇帝告发,皇帝也丝毫不会理会,童年时期受到了梁有今的摧残,桩桩件件都还记在心上。

“你才是白痴!”殷范七一看到梁有今那张洋洋自得的脸就来气,似乎无论身高体型上怎么压他一头,到头来还是在气场上像被俯视着一样,令殷范七心里又恼又不爽快。

“方才那边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躲着?”梁有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