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拂上面颊时指尖的温存,姜越明记到至今。
他后来从太子口中得知,梁有今是在皇帝面前为他求过情的,就在他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劈头臭骂一番过后, 转头就进了宫。
“……”
“姜小四?姜恕之!”
姜越明的思绪被唤回神, 梁有今诧异地盯着他,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方才的话你听见没?”
姜越明敛了眉,将伞撑起遮在他头顶,另一只手拢他入怀,温热的唇轻轻落在梁有今的眉眼间,慢慢化去沾着的雪花,动作又轻又温柔,“仲乐……我想好了,其实很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从书院结课后,他会放弃入军府,转而成为一名真正的医士。
纵然他人会觉得荒唐,他们也许会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可那一本本厚重无比、被翻烂的医书却盛着满满的诚誓。
重来一回,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他。
梁有今微顿,他笑着闭了闭眼,“你都这般说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就该按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好。”姜越明最后亲了下他的眼皮,低声应下。
两人稍稍松开,梁有今才注意到脚边不知何时围了几只小萝卜头。
正是方才还在踩雪的几名孩童,他们动作一致地仰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贴得近的两人。
其中一个两颊红扑扑的男孩吸溜了下鼻涕,伸出一截短乎乎的手指指着梁有今,字字清晰地奶声奶气道:“他们在做羞羞的事!”
梁有今伸出手指怼在他额头,企图用身高压制,“我们是大人,做点羞羞的事怎么了?偷看的可都是坏孩子,要被戒尺板子打手心。”
一听到要被打,男孩立马噤声。
“爹爹骗了阿窈,”一名女童说,“爹爹明明说,羞羞的事情只有男子与女子才能做,可他们都是男子,却也做了羞羞的事。”
梁有今揉了把她的脑袋,“你阿爹那是骗你的话,小姑娘长大了要擦亮了眼睛寻伴侣,喜欢一个人可没有性别之分。”
女童似懂非懂。
小萝卜头们不一会儿就被各自的仆从带走了,梁有今拂去衣尾的碎雪,对姜越明道:“我们也走吧。”
他们回了姜府,姜越明褪下大氅后进了厨房,用鱼汤给梁有今煮了碗馄饨,没有煮多,只是给他暖胃用。
梁有今的脾胃被他温养到现在,情况要远比上一世的康健很多,他变得不如以往那般挑食,也没有食欲消退,时常不愿意用膳的情况。
刘姨娘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恍然觉得是自己在神堂佛庙里的虔诚求愿被佛祖听了去,于是上天把姜越明派到了梁有今身边。
“恕之。”姜枝敲门踏入屋内,里头碳火点得很足,整间屋子都暖融融的,化去了身上的寒意,她坐下倒了杯热茶,神情严肃,“前几日传给爹的信至今还未有回复,你可想好如何与爹开口了?”
姜越明颔首,“阿姐不必忧虑,我自有打算。”
姜枝叹口气,“我如何不担心,你就这般一次性将所有的事都对爹抖落出来,先前也不做个铺垫,阿兄在郎关传了信说,爹看了信后没什么反应,可越是这般态度,越是令人胆战。”
姜振旭本是计划年前左右归京,姜枝担心这样下去,他与姜弭极有可能提前快马加鞭赶回来。
夜里回到房间歇下后,梁有今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叹一声,“……真想把你掳了去私奔啊。”
姜越明轻笑,黑暗中,他俯首与他唇舌交缠,灼热感从心间慢慢延伸到四肢,梁有今抑制不住地漏了声气。
“嗯。”
【……】
隔日清早时出了点暖阳,落在雪上照映出橙黄色的点点亮光,泥土的气息被厚重的雪彻底掩盖住,从其间脱颖而出的梅花的气味无比清新。
今日是书院结课的日子,在姜府用了早膳,梁有今就同姜越明一起坐上了马车去往书院,难得意外的是,曾先生正在书院门口候着,看起来略微焦心。
曾契单独把姜越明叫走了一趟。
不需多问,梁有今已经能猜到他们会聊什么。
梁有今本想随处走走,可不巧碰见了几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奚嘉宁仍旧万众瞩目地被拥护在中间,他身上披着殷林的大氅,正与身旁的小鼓说着话。
小鼓仍旧不待见他,一见面就拉了个脸,奚嘉宁快步朝梁有今走近,“梁同砚。”
梁有今脚步顿住。
奚嘉宁眉目中带着尤为明显的忧虑,“恕之的事,都是真的吗?”
梁有今默然,他目光一挪,掠过奚嘉宁的脸瞥了眼臭着脸的小鼓,以及神色不明的殷林。
“就像你们听到的那样。”他道。
小鼓明显难以相信,“他怎么可能会去学医,到底是为什么?”
“小鼓,人各有志。”殷林笑。
太医院的院使出了名的一丝不苟,在鸡毛蒜皮的琐事上也要追求近乎完美,不少刚入太医院的人都难以忍受而甩手罢官,他也想知,姜越明能在院使的手底下打过几个回合。
奚嘉宁目光投向梁有今的身后,他眼眸一亮,“恕之。”
梁有今回过头,看的姜越明正缓步朝这边走来,对奚嘉宁几人颔了颔首,接着朝梁有今伸出一只手掌。
梁有今将手递上去,姜越明就像牵了一个小朋友,对奚嘉宁几人温声解释道:“先生有事寻他,我先带走了。”
奚嘉宁看着他们牵着的手,“……好,”眼见着姜越明转身要走,他又急声叫了声恕之,在姜越明的视线转过来时,他道:“待天稍暗时,你们来一起放孔明灯吧。”
姜越明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