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好。”祁铭眼见着主屋灭了灯,这才悄摸溜出了门,去找顾云青,这人要再不回来公子怕是真要生气了。
“阿青,怎的姑娘的腰烫手了?”贺敬之靠在柳玉怀里,瞅着顾云青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笑他。
顾云青身侧跪坐着一位身姿曼妙的舞娘,此刻正娇柔地往他怀里依偎,嘴里还叼着小酒碗,往他嘴边儿喂,顾云青怕身上沾上味儿,也懒得去碰她,索性自己往边上坐了坐,说:“等会儿回去他闻着味儿要生气,都离我远点。”
贺敬之叼过柳玉递来的草莓,在人指尖轻舔了下,笑得放浪:“哟~这会儿想起来了~方才也不知是谁豪言要找乐子。”
“我说,你来都来了,索性玩痛快些,回去也就挨一顿说。”方正也劝起他来,“你早年不挺风流的,如今从了良了,一应声色都戒了?”
正劝着呢,祁铭从外头进来了,“公子回来了,看着同宫里那位起了争执,心情不大好,现下已经在别苑歇了,顾云青,我劝你快些回去。”
顾云青回头打量着祁铭,“难得你没跟他告状,反而是来找我通风报信。”
若非是公子身体不好,顾云青你就等死吧,祁铭黑着脸哼了声,“我可不想惹公子生气。”
“成,那我就先走了。”
祁铭转身一开门,就看见沈君泽站在门外,说话都不利索了,“公,公子,你不是…睡下了吗……”
沈君泽没理他,往里瞧了瞧,笑得眉眼弯弯,“哟~好漂亮的姑娘,顾世子怎么不领情,把人这样冷落在一旁。”他拨开祁铭往房间里走,指尖挑起舞娘的脸细瞧,拇指摩挲着人下颌,“顾世子不要你,不若跟了我?”
那舞娘垂着眼不敢看他,贺敬之眼见着情况不对,给柳玉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都带出去。
“云岫,莫要在这儿扰了公子议事。”柳玉牵过地上跪着的舞娘,对着沈君泽欠身,“奴家就先退下了。”
“烟岚云岫……倒是个诗情画意的好名字。”沈君泽见云岫回头瞧他,勾唇一笑,端得是风流多情,只叫那姑娘看红了脸,站在门口愣了神,被柳玉拽了一把才不舍地走了。
沈君泽自打进了门就没瞧过顾云青一眼,他在矮桌前坐下,一双眼始终带着笑,看得贺敬之和方正瘆得慌,连忙起身告辞,祁铭也自觉的守到房门口去了。
“那什么……”顾云青也吃不准沈君泽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他往沈君泽边上挪了挪,“不是我要来的……”
“紧张什么,我也没说不许你来,漂亮姑娘谁不爱呢~”沈君泽拿过边上的酒壶,替自己斟了杯酒,品了品,“这般惬意的温柔乡,我也是欢喜的。”
顾云青牵过他的手把人往怀里揽,贴上人耳边磨蹭着说:“你喜欢我还不够吗,还惦记别的?”
沈君泽也不挣,就由着他抱着,两人都静默着没说话,沈君泽才跟皇帝吵了架回来,方才又一路跟着祁铭过来,此刻实在是疲乏得很,也不想再和他遮掩了,蹙着眉倚在他怀里,眼角泛着些红。
“怎么了,瞧着这么委屈。”顾云青见不得他这副可怜模样,搂着人轻轻晃着,放软了声音哄他,“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顾将军给你出气。”
“你欺负我……”沈君泽埋在他颈侧,揪着他的衣领,小声抱怨着,他今天和老侯爷谈了一次,进宫了还要受皇帝的气,回家了还没人,找人找到青楼来,憋了一天的委屈,都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你们都欺负我……”
顾云青虽早先气他一声不吭地进宫,现在见人这般委屈,气也没了,心里软的不行,轻拍着他的背,开始自我反省:“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来这儿了。”
“我其实也不想来,谁让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去宫里了,我心里就气啊,气你什么都不跟我讲,把我当外人,我就想着我也要气气你。”
沈君泽张嘴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儿浅浅的牙印,“我不想你和宫里接触太多……”
京城的水太深了,这点顾云青也清楚,他也看得出来沈君泽一直有意让他回避宫里和朝堂的事,但他不想沈君泽一个人扛着,这个人从小过得太苦了,一身的病痛还要同那些个阴谋诡计搏斗,他侧过脸去亲沈君泽,说:“我知道,可我不想你过得太累,你有我,你不是一个人。”
“抛开边军不谈,我还是定北侯世子,在京城里也算是说得上话的,多少总是能帮着你点儿。”
“沈君泽,你前半生过得太苦了,我心疼……”
第二十六章
沈君泽隐忍了大半辈子的委屈,都叫他这两句话勾出来了,闷声掉眼泪,洇湿了顾云青的衣领。
“哭一哭也是好的,难受了就应当说出来,苏景逸也常说你心有郁结,不利身体。”顾云青拍着他的背,吻他落到下颌的泪,沈君泽抽噎出声,手底下的绸缎攥出褶皱。
祁铭听着屋里哭声渐起,也不知道里面咋回事,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干等着。直到顾云青抱着人出来了,沈君泽哭累了,窝在人怀里睡着也不安稳,红着眼眶蹙着眉,瞧着好生可怜。
“去找辆马车还有毯子。”顾云青低声吩咐着,“你和锦玉阁的妈妈知会一声,让底下都安静些。”
等到回了别苑安置好了沈君泽,顾云青和祁铭坐在庭院里,温了壶酒,望着朗朗明月闲谈。
“他今日哭过这一场,也算是畅快了。”顾云青呷了口酒,扫了眼祁铭,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让他胳膊肘往自己这儿拐点儿。
“我不曾见过公子落泪,”祁铭看了眼里屋,垂下眼,自打沈君泽遇到了顾云青,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这不失为一件好事,“公子在遇着你之前,面色称得上是寡淡。说实话,你让他活的更像个人了。”
顾云青难得被祁铭夸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受,他碰了碰祁铭的杯子,说:“你要是希望他活得更像样一点儿,你就不能帮他瞒着我。”
“他心事太重,不愿意讲出来,不管什么都自己一肩扛着。他不是神,神明都有疲倦和辛酸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凡人,还是个病人,你若一味的向着他,反倒是助纣为虐。”
祁铭哼笑了声,他就知道顾云青喊他喝酒肯定有别的心思,果然这酒还没喝多少,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顽笑道:“顾世子这是在教唆我叛主啊。”
“诶~哪有你说得这么难听。这哪能叫叛主,只是让你跟我通个气儿,你看看沈君泽身边除了我还有谁能管着他,你总得让我知道些,我才能对症下药,不是么?”顾云青给他斟上酒,哥俩好的拍拍人肩膀,“这酒可不是让你白喝的,你要是不应下,明儿我就给沈君泽吹枕边风去,叫他把你换了去。”
祁铭自然是知道沈君泽断然不会因着顾云青几句话就把他换了,但顾云青说得也确实有道理,沈君泽需要一个能管得住他的,他举杯同顾云青碰了碰,笑道:“行,那日后还得仰仗顾世子在公子面前替我多多美言了~”
沈君泽做了一场梦,大雾四起,周遭是喊杀声无数,刀戟争鸣之声交错,他瞧不见人,周围却又好似都是人,他看不见来时的路,也寻不到出去的方向。
沈君泽四处走着,所及之处皆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他无措地站在原地,茫然地张望着,有些慌张地喊:“阿青?”
没有得到回应,只听得羽箭破空而来的声音,带着一线光亮,替他噼开一道出路,温热的血溅上面颊,面前是顾云青已然倒下地身影,盔甲残破,血肉模糊……
“阿青!”
里屋传来沈君泽的惊叫,顾云青忙不迭地跑进去,只见沈君泽整个人汗涔涔的,长发散乱的沾在额上颈侧,一脸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顾云青把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摸他嵴背,问:“怎么了,好端端的,做噩梦了?”
沈君泽抱着顾云青,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他揉进骨血里才安心,两手指节都泛着白,说话也发颤:“阿青……你不要走……”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顾云青瞧着他整个儿的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心疼得不行,哄着陪他一道躺下,“我陪着你睡,不怕了啊。”
顾云青空出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被褥,哼着印象里的童谣哄沈君泽睡觉。一整夜,沈君泽睡得都不是很安稳,蹙着眉小声梦呓着,顾云青把人搂进怀里,让他紧贴着自己,抚着他嵴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第二日顾云青就让宋宁去请了苏景逸,兴许是梦魇的缘故,沈君泽睡得有些沉,苏景逸到的时候他还没醒,整个人蜷在榻上,手里还攥着一件顾云青的衣裳。
顾云青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人叫醒,他轻轻的把衣服从沈君泽手里抽出来,坐在床边将人抱进怀里,轻声叫他:“君泽,醒一醒,叫苏大夫瞧过了再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