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困到半睡过去的谢槐被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吵醒。他疑惑地睁开眼,就发现笼子的前半部分不翼而飞,身上的锁链断裂开来。外面背光站了一个鲜血淋漓的高大身影。强悍的杀气触动了他的神经,逼他条件反射摆出防御的姿态。

但下一秒,杀意消失殆尽,那人单膝跪地,褪去染满血污的外套与手套,展露出毫发无损的温热身躯,将他小心翼翼地抱到怀里。离得近,被压制了等级的谢槐终于通过肉眼分辨出对方凌乱黑发下的脸,正是他本次任务的目标:游鹤登。

谢槐陷入了一片惊讶里。他还没决定好用什么办法接近对方,对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为什么会场突然变成一副遭到血洗的模样?谢槐转转眼珠,假意害怕得不敢与对方对视,实则悄悄观察四周。

然后他就看到,他名单上的下一个任务目标廖千钧,大睁着眼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只剩颗头?

竟然死了一个八阶异能者?噢不,周围简直是尸山血海,为数不多活着的几个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连逃跑都不会了。果然没有异能以后,对环境变化的敏锐程度也急剧下降了啊。短短几秒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还要等到声音响起才清醒。

谢槐仍想再看游鹤登用宽厚的手掌盖住他的眼睛,声音低哑,带着奇异的温柔:“别害怕,我是来保护你的。”

谢槐只感到几丝迷惑。按照乌清露的计划,游鹤登应该是在后面掌握好全部证据后才端掉了拍卖会的参与人员,解救出那些被贩卖的商品。然后,按对方往常的作风,那些人会被他暂时放到自己的地盘安置。谢槐要抓住的机会本来在这一阶段中。但是眼下,这……

利用“变异种”对他的感染,谢槐在暗中学会了催动它使得眼睛暂时异化的招式。异化后的眼珠,微妙地更为接近人类对“美”的定义,还有一丁点不太明显的致幻效果。这次为了吊住商人的胃口,确保他会把自己送进拍卖会,谢槐接受感染的程度比较深,以维持眼珠较长时间的变化,他还不太确定这样会有什么副作用,又会加重怎样的影响。但看到游鹤登这种丢了魂的表情,他犹疑地想难道它已经强到连八阶异能者也能致幻?

湿润的液体滴到他干燥的唇瓣上,渗进嘴角,是咸的。他眨眨眼,听对方在轻微颤抖的声音继续从头顶上方响起。

“终于找到你了。”

如果大家还有印象,那这章算是稍微解释了一下前面小谢的眼睛为什么“有时候会反射出诡异的火彩”??因为感染他的东西还在时不时影响他(但有的时候是他在偷偷试着操控)

ps:八阶异能者没有那么好杀,这章哥主要赢在一个毫无道理还当机立断用了两个技能的突袭。

73.带回

降低异能等级的代价是身体会变得尤为脆弱。谢槐一路到这里,受糟糕环境和伤口的病痛影响,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游鹤登把他藏进暖洋洋的大衣里抱着他,走路又特别稳,导致谢槐撑没过几秒,就当场昏睡过去。

睡前他思考了一遍目前的处境,觉得现在以养足精神为主很合理:反正跑是不可能跑的,一,他跑不过,二,游鹤登本来就是他的目标,对方主动凑上来,求之不得。所以他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好好睡了一觉。

和他的随遇而安不同,游鹤登连心跳声都比平日里快上许多。此刻浮现在脑海里的感情太过纷乱,既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又有注意到谢槐身上的伤口后产生的痛心与怜惜,还有一些对于未知的无措。他不受控制地去想,接下来他要怎么对谢槐诉说这么多年发生的一切?如果对方忘记了他,他又该作何反应?他心里清楚,被带走时谢槐才五六岁,本就不是多记事的年纪,何况对方很可能还遭过犬商的虐待,在心里留有不愿揭开的疤。种种叠加,都使谢槐能认出他的机会更显渺茫。

虽然对他来说,哪怕不记得也没有关系,他可以和谢槐重新做兄弟。但他怕了解了全部过往的弟弟会怨恨他这个失职的兄长,从而想要离开他。分明他还没和谢槐说上一句话,分明那可能性很微小眼下的谢槐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呢,他却非要钻牛角尖地去考虑这种可能性。

只因他随后立刻下的定论,他内心深处躁动不安的真实想法:不管结局如何,不可能放这孩子走的。游鹤登心里清楚。这一回,他绝不会再松手了,他会永远呆在他身边,弥补他、保护他、爱他。

隔着衣服,他轻轻在谢槐的额头落下一个吻。总在他梦的结尾消失不见的孩子,身影终于能够与此刻手中的瘦弱身躯重叠在一起。

他本该先嘱咐手下清理好现场,再去桂烟那里转述一遍他的行动,以确保有人兜底。然而他满心满眼都是刚找回的弟弟,事情一概忘在脑后,径直把谢槐抱回了他的领地。

无视写满诧异的其他下属,游鹤登让副手赶紧去安排一些衣物和食物,便将谢槐带入了【灵木池】的区域。灵木池可以说是临海西区的特产,其中又以游鹤登的区域聚集最多。在这些池水里泡上足够长一段时间,不仅能提高异能的恢复速度,还能治疗一些皮外伤。

为了最大效力减缓谢槐的疼痛,游鹤登选了灵木等级最高的一株,然后亲自替他褪下外衣,将他放到池水里。过程中越是看清谢槐身上的伤口,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甚至开始恼火刚刚竟只是将那个商人剁成肉泥,而不是留多几日将对方好好折磨一通。

这具单薄的身体,累累的新伤叠在旧疤上,每一处都让游鹤登心脏突突地痛。他知道他肯定受了很多苦,但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更深刻地明白对方遭受了何等层次的苦难。他来迟太多了,小小的孩子已经抽条为瘦削的青年,空白的二十年最后留下的是遍体鳞伤的答卷。

“对不起……”

游鹤登紧紧抱着谢槐,愧疚道出了一遍又一遍。和他的体型相比,谢槐几乎小了快一圈,在澄澈温暖的池水搂住谢槐时,游鹤登简直怀疑对方随时会融化在他的怀里。

“对不起……”

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动作轻柔地替谢槐舀起池水清洗身体,在心中许下这样的誓言。尽管他们的肌肤早已赤裸相贴,游鹤登还是无法感到满足,他想将谢槐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彻头彻尾地保护起来。

流水随着池中人的动作哗啦啦地响,被这么来回折腾,谢槐醒了。

他一睁眼,就能察觉到游鹤登的目光正死死锁定在他脸上,像是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谢槐有点懵。反应过来这是灵木池,他立刻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的纹身用【化形水】做了遮掩,谢槐可不想看到它在这会儿失效,总归是很难解释的。

所幸是没有,腹部安然无恙,身上的肉倒是被水泡得又软又热。游鹤登贴在他身侧,伸手捧住他的脸,以一种颇显得小心翼翼的语气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槐想了想,摇摇头。他现在不能确定他要扮演怎样的人设才能迎合游鹤登的想法,不如说他根本搞不明白游鹤登是怎么认定他的,只能先装模作样地问一句:“……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游鹤登。游是游鱼的游,鹤是白鹤的鹤,登是登山的登。”

游鹤登带着微弱的希冀问:“你认得这个名字吗?”

谢槐还是摇头。哪怕从最开始见到对方的名字说起,他也毫无印象,不过就是真的有印象,他也会摇头,先把自己的态度摘出来,免得以后发生什么变动,使他的某些回答显得别有用心。

“没关系……你现在认识了。”

“……我应该认识你吗?”对于他的笃定,谢槐感到了几丝好奇。

“你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认错我弟弟。”

直觉流吗?

到这里就该停止然后默许的。毕竟他的真正目标是判断游鹤登的身份,只要能近对方的身,弄到体液就好,不必太在乎游鹤登究竟将他当做什么人。

但谢槐犹豫几秒,还是决定冒一下险,引诱游鹤登多说点信息:“是吗?可我从没见过你……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弟弟?”

游鹤登停顿了两秒。谢槐以为他在组织语言,但其实他是迟疑了。他不想第一天就太深入过去,他想先和谢槐培养好感情。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就好。你的眼神,我不会记错的。尽管那时候我们都很小,但我始终记得你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一双平静的,没有波澜的眼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拥有这样的眼神实在奇特,游鹤登很难忘怀。他的弟弟,现在想来是过于早熟的,游鹤登只希望这份早熟能帮助他愈合精神上可能遗留的创伤,让他少痛苦一点。

可惜谢槐只觉得游鹤登在敷衍自己。他没有强求一个合逻辑的答案,默默低下头观察四周。他的视线让游鹤登想起另一件事:“还有,你腿间的伤疤也是证据。”

谢槐:……?

他记得对方当初在档案上阐述这个特征时用的是“胎记”这个词。也就是说,故意隐瞒了一部分真实信息,防止被反过来抓住弱点利用?倒是很符合情报对这个男人“谨慎””的形容。

“我替小时候的你洗过澡,就像现在这样,所以我知道你大腿内侧有一块疤。”

游鹤登不说还好,他一说,谢槐终于明白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