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呼唤的梦境欣然敞开了入口。再睁眼,他又穿回了那身作战服,手边躺着防毒面具,颈后重拾了短发的清爽。
周围雾蒙蒙一片,不远处,槐树巨大的身形若隐若现。
谢槐没有急着站起来,因为他扭头望过去时,触手已翻涌着探出浓雾,蔓延到他的身旁。他只是侧了身,抬手逗弄了几下胡乱纠缠在一起的肉团们。也许是碍于他之前的发言,它们流露着想要靠近他的意图的同时,也保持着距离。
“……怎么了?”
谢槐发现了一个问题。【肉树】不在。这些触手,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没有灵魂。尽管它们的蠕动活灵活现,从中散发出的机械性却难以逃过谢槐灵敏的、或者说足够熟稔的感知力。他和肉树建立起的链接深度,足以让他下这个定论。
去哪了?本体不在,梦境完好无损。说明对方愿意保留与他沟通的渠道,也说明还会回来。还留了点糊弄他的触手。
他不得不站了起来,好在没忘记怎么站立。他靠近槐树,打量了四周。然而没有任何新的讯息出现,暗示他对方的行径。
果然太被动了。谢槐想。
身后的触手在他沉思时缠了过来。这回它们宛如丧失了刚刚的神志,不再避讳接触,从他的小腿开始飞速往上爬,绕过臀部,稳稳勾住他的腰。细一些的分支,寻找着衣服的空隙,伺机挤进去想要侵占什么。反应过来的谢槐最初只想用手把它们扯下去,但很快这种方法变得徒劳,触手越涌越多,几乎要淹没他整个人。
好几根尤其灵活的扒开了他的衣领,抵着他喉结上不显眼的小痣抖动。余下的滑进去探寻拉链封藏的秘密,贴着紧身的黑色内搭游走。裸露在内搭外的皮肤随即传来了粘腻瘆人的冰冷触感,分泌的血红色黏液浇灌其上,为身体带来蝶虫入网的强烈不适,又像被挂满涎水的怪物舌头仔细舔过每一寸。
谢槐再抬手想先将脸上的扯掉,手腕也被缠住,指根被湿滑触手的分支撑开,吸盘贴在掌心猛吸,力道隔着手套都清晰入骨。似乎是看出他对这种把戏有些反应,其他部位的触手跟着有样学样,开始将吸盘贴上他的身体猛烈颤动自己柔软的躯干,有些性急的连枪套背带也拽了下来。
太怪了。谢槐被它们吸得浑身发麻,差点因为腿软摔下去。好在它们笨,暂时没有爬到敏感的位置弄。然而他已经对此有点不快,说真的,应该没人喜欢这么多触手勾在身上像对着他打胶一样又抖又射地顶弄他的身体。
谢槐决定效仿对方,默契地打破曾经的“友好”。他掐了个火,让火焰贴着外围喷涌,烧了它们中的大半,火光闪烁时他感觉自己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梦境却一直凝固在原地,阻止他醒来。
他挣扎了几下,勉强退出了残存触手的包围圈。头发和衣服均被血水般的汁液湿透,黏在身上,遗留下几分它们刻意为之的冒犯。谢槐把头发往后拨了拨,以免滴落的猩红模糊视线。但单纯改变方向无法阻挡它们下落的轨迹,那些微黏的液体从耳后流淌而过,绕颈亲着锁骨,又湿回了胸前。
出于一种沟通的心理,他对着非人的怪物分身说了一句:“别再靠近我。”
在短暂的寂静过后,谢槐听到后面也传来了爬动的声音。他灵敏地往侧边一滚,将将躲过对方沉重的一击。另一根更粗的触手出现了,带着它的拥趸们狠狠拍打在草地上。
然后是左边、右边,更多更密更新的触手,压过同胞焦黑的残枝袭来。再想用火,异能被无形的大手截停,下意识掏枪射击,枪直接失了重量,成为轻飘飘的玩具。
谢槐被四面八方的触手扑倒在草地上。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部分触手其实垫在上面取代了那份硬实,谢槐摔进了一团柔软的肉床。黏液源源不断涌来,流淌得到处都是,几乎像能侵入人的骨髓填满。这回它们没有直接黏上谢槐的身体,而是互相穿插着包裹成球状的空间。
啧。
他冷静地扫视着几近于密闭的四周。
彻底放弃了对异能的运用,完全凭借着身体的力量与五感,谢槐对着眼前猜测是最薄弱的位置猛地挥出一拳,打烂了那截肉障壁,然后屈腿全力一蹬,将开口踹得更开的同时翻身跃出禁锢。
半跪在地上,摸到了扎人的草。往后一摸,还拿回了防毒面具。谢槐站起来以后把面具重新戴回了脸上,透过眼窗凝视不安分的触手们。
僵持良久,似乎总算捡回他并不好惹的记忆,也可能就是得多揍几顿才能老实。触手突然恢复了那种小心翼翼,谨慎地蠕动到他面前。三根最为粗壮的排在前面,有一根体型稍次的,像踱步般在队伍的末尾打转。
无法读懂的行为。它们好像根本没有目的,只是遵循本性在和他进行它们的玩闹,不厌其烦地拨弄他或者缠住他,又任他挣扎反击。
谢槐觉得肉树可能离他很远。远到这些分身们,没有一丁点“像人”。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又是绝对的好事,因为这代表对方在场时,愿意学习接近人类思维方式的逻辑与他进行对话。
那么,有一件事,终于可以最大程度地放松下来,稍微进行思考。
曲千屿去哪了?
好,我确定这两天可以再写一到两章!
黏液可以想象成人外攻的jy??
122.内鬼?
灵木池的那株灵木能证明,技能牌与变异种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牌对人类内鬼的描述,谢槐可没有忘记,其实一开始,嫌疑最大的就是曲千屿。但曲千屿有一点不符合,他不是【伪八阶】中的一员。
这个矛盾暂时无法解决。然而对其展开思考以后,谢槐想起了肉树提到的相关线索。它说,里面有一个。那时的情景昭示着它的意思是,“里面也有一个变异种”。问题是,什么是里面?谢槐问过它里面是不是指人群,但它好像故意回避了。
说实在话的,对方所谓的“外面一个”的“外面”指的又是什么,也很难搞懂,谢槐只能初步推测是说浓雾。可是凭目前变异种的数量,怎么看也不应该算“一个”吧?用词错误?或者它是指“外面的变异种”虽然种类繁多,但其实同根?可是外面还有怎么想也不像是同族的变异兽虫等等。
算了,先回到曲千屿身上吧。肉树不在的时候,谢槐不怎么思考和对方有关的事情出于尽可能保护对方的目的。因为他和肉树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鸣,这之中必然有无法控制的信息交换。不想泄露曲千屿的相关内容,那就最好连“思考与对方相关的东西”这个行为都不要执行。
总结就是,谢槐怀疑曲千屿正是那个内鬼。一路走来,试探过这么多个木系异能者的回路运转方式,很容易发现曲千屿的问题。对方对木系的掌控力,太过浑然天成了,完美得像被抹去了人体兼容异种力量时普遍会表现出的瑕疵,这种瑕疵就像异能回路内部总在自发进行的小型扭曲淤堵和结节,按理来说根本不能被人为清除干净。
加之曲千屿自己提到过幼时曾获得“树王的恩赐”,成为了【须藤】的代言人。更别论最近对方因为感染而外逃的消息了。其他零零散散的疑点虽然也有,但目前来最严重的是这三个。
曲千屿那句话放在以前只会让人以为那是他们少数族裔的什么受礼风俗,放到现在看却会变得非常微妙。就好比,对方承认自己身上有“树木”赠予的什么东西。既然是“恩赐”,浑然天成的运转方式便得到了解释。
因为这一点,曲千屿不像完全的人类。但谢槐也不觉得对方是非人类。他们从小就认识了。“树王的恩赐”发生在末世前很多年,那时候甚至没有变异种。当然,更准确地来讲,是明面上没有。
比较可能的情况是,曲千屿和他这种被变异种寄生感染的方式类似,在一定程度上与“木”达成了共生关系,所以获得了对“木”如此独一无二的融合力。然后从如今遍地树木演化成变异种的结果来对方确实很符合“潜藏在人群中与变异种息息相关的异类”。
“恩赐”有时候也意味着“被控制”,如果这么考虑,曲千屿就很可能是被迫背叛了人类。这其实也解释了“内鬼”背叛人类立场的缘由。技能牌抛出的人类内鬼与变异种合谋论本来很牵强,因为人类哪怕要灭绝自己的族群,又怎么会与变异种这种不通人情的物种合谋?连沟通都是个问题吧。“利用”还差不多,描述成“合谋”很可疑。
但如果是曲千屿这种情况,就不算意外了,也许对方确实能做到与变异种沟通,就像现在的他一样。这么说,他也算是内鬼咯?
他也在某方面上背叛了人类。
看来无论何时,雀鹰和楔尾雕都是共犯啊。
在肉树这边。它还说过:吸收里面的,吸收八阶,可以杀掉外面的。
在这里,不妨进行一个假设。众所周知,八阶很难被感染,很难被“吸收”。如果曲千屿是它嘴里所谓的“里面的”,那对方岂不是在这起到了衔接过渡的作用?既拥有与变异种同源的“木”的部分,又拥有人类高阶异能者的部分,吸收这样的“混血”,难度比直接吸收相当于异族的顶尖人类的力量低,与此同时肉树也可以最大程度地适应人类高阶异能者的“味道”,从而为吸收八阶“扩容”。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谢槐确信,他有了双重保险。只要曲千屿还活着,没有彻底被感染异化,肉树就没办法对他真正动手。于是这还解释了肉树的手段为什么总是显得温和。肉树很强,强到掌握其他变异种都不具备的,堪称前所未有的精神感染能力,并且它的感染无法被任何人类异能者检测出来。但对方也很弱,在吸收掉曲千屿之前,它无法消化八阶异能者。它想要在暗中为感染八阶布局,甚至还需要通过他这种次一级的纯人类作为桥梁,以搭建帮助吸收的环境。
如果假设成立,肉树现在不在这里,很可能是因为正在用本体的力量追杀对方。吸收“混血”增强自身是它头等重要的事情,其次才是谢槐这边。那么将它离开的时间点往前回溯,恰好有曲千屿感染外逃的消息散步了出来。
能串联的信息总是更值得怀疑。这点也隐约暗示了一个可能:在此之前,肉树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曲千屿。它对人群侦查过一段时间,然后才确定了“混血”的具体身份。
不论如何,曲千屿的处境很危险。如果是普通人类,就面临着感染后难以逃脱的异化;如果是“混血的内鬼”,就要遭到两方的共同追杀。
作为共事多年,能够相互信任的同僚,谢槐衷心希望肉树获取曲千屿信息的来源不是自己,也不是对方射给他后被他吸收的那些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