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早产前便有传言说她此胎怀的是?个男孩,她出事那日包括之前,太子妃常来?陪她去水边闲步,而那女?尸也是?东宫的宫人,如若丽妃一尸两命,她腹中的男胎自然不会威胁到东宫的地位。

陆渊不觉得他的这位长?子会因为捕风捉影的言论就对丽妃下此毒手,何况以他的脾性,还不至会畏惧一小儿动摇了他的储君之位;再者,他要?做局,大可做得再妥当些,何必用东宫的宫人作?伐,且还让他的太子妃牵涉其中。

“朕知了,只?是?死的那宫人恰是?东宫的亦不足以说明什么,朕还有要?事要?理,皇后操劳后宫诸事,且回去歇下。”陆渊轻飘飘地揭过此事,看似在维护东宫,实则另有谋算。

崔皇后没想到事关他宠爱多年的沈氏,他竟这般轻拿轻放,时下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极力维持面上的端庄持重,没再多言什么,告辞离去。

拾翠殿,沈蕴姝用过午膳,赵婕妤携宫人来?她这处探望,带了些小食给她。

赵婕妤是?个闷声不响的性子,虽则爱看热闹了些,却并不像是?有心机的,是?以沈蕴姝没有过多防备,见她自个儿也吃盘里的糕点,便也用上一块以示礼貌。

银盘颇小,不过放了三五块补气益血的枣泥糕,赵婕妤看她吃下一块,将剩下的三块一并吃完,另一盘留在她宫里,又看了看摇篮里的小皇子一会儿后,离开此间。

入夜后,陆渊来?她宫里安歇,怕挤着她,与她分被?而睡。

这晚,沈蕴姝噩梦连连,晨间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汗。

陆渊一早上朝去了,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沈沅槿来?看她和孩子时,她似乎都还未缓过来?,无精打采地歪在床上,拧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母早膳用的什么?”沈沅槿观她兴致缺缺,怕她产后抑郁,主动同她攀谈起来?。

沈蕴姝魂不守舍地搭了话,孩子在这时候啼哭起来?,乳母抱起孩子喂奶。

陆渊疼惜沈蕴姝,没让她喂奶,问过太医后,道是?第七日就可吃药回掉。

夜里不必喂奶,她便可安睡修养。沈沅槿在拾翠殿坐到晌午方回到东宫。

今日朝堂上,陆渊挑了陆镇的错处,一通数落后,革去他尚书?令一职,似乎动了大怒;然而下晌,他便又传来?内侍省的人,下旨册封沈蕴姝为贵妃,小皇子为齐王,眉眼带笑?。

这两件事在宫里流传开来?,宫人们无不感叹帝王的喜怒无常。

然而,这个好消息并未能消去沈蕴姝的噩梦连连,这晚,她是?在陆渊怀里哭着醒来?的,至后半夜,发起高热来?。

病情凶险,加之又是?在月里,虽则最后退了热,却也生生去掉她的半条命。

沈沅槿几乎日日往拾翠殿里来?陪她,直至她出了月子,这才去得少?些。

陆镇自被?革了尚书?令一职后,比之先?前清闲不少?,他好似也不甚在意,一有空闲就缠着沈沅槿亲昵,隔两日就要?做那事,颇让她有些吃不消,常在他身下讨饶。

陆渊父子关系直转急下,有时甚至会在朝堂上剑拔弩张,桩桩件件,崔皇后及其母族皆看在眼里,暗香他们的一番谋划倒也不算全无作?用,至少?他们父子离了心,圣上宠爱幼子,时日久了,必然能寻到可乘之机。

这日,沈沅槿去沈蕴姝宫里探望陆煦。

时值冬日,屋里烧着炭盆,沈沅槿觉得有些闷,食欲不佳便罢了,闻见鱼汤的味道,胃里一阵反酸,那巾子捂着口鼻干咳起来?。

云香忙捧了盂盆来?,抚着沈沅槿的后背助她顺气,待她吐完,沈蕴姝看她拿清水漱口的样子,问她这月的月信可来?了。

沈沅槿的月信时有推迟,并不太上心来?的日子,但因沈蕴姝有此一问,凝神细想,似乎确有许久未来?,距离上次怎么也有三十好几日了。

沈蕴姝忖度片刻,似惊喜又似担忧地问:“三娘莫不是?有了?”

喜的是?她成婚多年,该与太子有她的孩子了,忧的则是?怀胎十月和生育的苦楚。

沈沅槿读懂了沈蕴姝眼里的两种情绪,忆及她这次的难产,亦是?喜忧参半,沉默半晌后,徐徐启唇道:“姑母不必为我悬心,倘若上天真的给了我和大郎这个孩子,我必定会依照医工的嘱咐好好安胎,强身健体,不会让自己有事。”

她还年轻,身子骨也比她硬朗些,若谨遵医嘱好生养胎,应是?能平安顺产的。沈蕴姝思及此,嘱咐沈沅槿若是?几日后月事还不来?,千万要?请太医来?仔细诊脉方才妥当。

当日回到东宫,沈沅槿用了晚膳,坐在案几前画会儿花样子,沐浴过后,早早睡下。

陆镇从?书?房出来?,用温热冲凉,进到殿中,仅有外间的小几上置着一盏灯烛,借着橙黄的烛火,走到里间,脱鞋上床。

沈沅槿还未睡熟,被?他弄出的声响吵醒,缓缓睁开眼。

“时漾。”四目相对间,沈沅槿出声唤他,主动伸手抱他。

陆镇会错了意,顺势回抱住她,大掌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从?她的肩往下抚,触及柔软的那层布料。

沈沅槿按住他做乱的手,微红了脸,“别,我许久不来?月事,在姑母宫里还吐了一回,姑母说,我约莫是?有了身孕。”

话音落下,沈沅槿并未听?到陆镇欣喜搭腔的声音,他好似有些不知所措,楞在那里好半晌后方缓缓启唇,蹙起眉心若有所思地道:“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他的语调无甚情绪,好似不怎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沈沅槿面上的笑?意逐渐散去,沉声反问他:“时漾不高兴吗?”

陆镇怕她想岔,误会于?他,急忙出言为自己辩解,“我并非不高兴,只?是?姑母此番难产险些殒命,我这心里总不能安定,着实害怕沅娘有朝一日也会受那样的苦楚;相比起儿女?双全,我更想要?沅娘能够平安顺遂。”

“原是?如此。”沈沅槿倾身往陆镇怀里靠,温声细语地宽慰他:“时漾放心,倘若上天在你?用了鱼鳔的情况下还是?将这个孩子送到了我的腹中,那便是?我们命里该有它,我相信,只?要?我好生安胎,勤加运动养好身子,必定能平安将它诞下。”

梦里那种失去她后痛彻心扉的感觉,陆镇尚还记得清楚,他没办法说服自己那一切断然不会发生,是?以无论如何都开怀不起来?,可他又不能一五一十地告知沈沅槿知晓,只?能期盼她的是?肠胃不适,而非有孕。

心中有了忧虑的事,陆镇再无做那事的心思和兴致,抱着沈沅槿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随她一齐入睡。

许是?他过于?焦虑,那些痛苦的画面再次闯进他的梦境之中,宫人声泪俱下地告诉他,太子妃难产离世?,已经葬入陵墓……

一连数日,陆镇在朝堂上表现得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群臣见他这副模样,还当他是?因着与圣人之间出现龃龉才会如此,怕触了他的眉头,在他面前皆是?小心翼翼的。

这样的状态,他会在回到东宫前调整好,并未让沈沅槿瞧出他有半分不悦,然,他的这番伪装,最终在亲耳听?到太医说沈沅槿有孕后崩塌,板着脸问王太医孩子是?否康健,那架势瞧着,好似只?要?王太医下一瞬说孩子不康健,他便能问出一句可否将其堕了去。

王太医平声道:“太子妃身体康健,胎儿也很稳固,只?需服用安胎药至三个月,再适当控制饮食和锻炼身体,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保太子妃和皇嗣无虞。”

陆镇面色一凝,再无半分持重,几乎是?低吼着冲王太医表达不满:“什么八成,孤要?十足十的把握!”

沈沅槿没料到他会这般反应激烈,一脸抱歉地看了看受到惊吓的王太医,让他去开安胎的方子,旋即又去扯陆镇的衣袖,安慰他八成的概率已经很大,王太医乃是?据实相告,又是?长?者,他岂可如何与人说话。

陆镇心口堵得厉害,他很想哀求沈沅槿放弃这个孩子,可她看上去又是?那样地期盼和重视孩子的到来?,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当她的面说不想要?它。

闭上眼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陆镇心中压下那些极度的不安和恐惧,低下头靠在沈沅槿肩头,轻轻道了句对不起,“沅娘,我并非不喜欢孩子,我只?是?太爱你?了,不希望任何人和事让你?陷入陷阱,我不行,孩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