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那道令他深恩负尽的影子,终于浮现在了小还神镜中。距离越近,镜中人轮廓越是清晰,到了此时,只怕已纤毫毕现。
其名下诉罪的朱笔小字,是他昔年亲口供述的,至今泣血不止。
雪中影。
遁身于影,飘渺无踪,炼化万物,血肉泡影。更多:衣咦,0⑶;㈦⑨⒍8,二乙
十年前,于白塔湖祭坛,借羲和舫单烽之手,杀羲和弟子一百八十七人,诛其一脉。重创舫主,裂其丹鼎。
其罪之尤,天雷当殛,见者当诛。
然凡首座以下弟子,逢之应立避,百里为界,切勿窥探,万勿近身!
雪,中,影!
第三十四章 鸳鸯孽
谢泓衣静立小还神镜前。
几根手指抵在右肘银钏上,徐徐转动,他肤色极其冷素,微弱的摩擦声非但不引人遐思,反而透出夜雪般的光寒来。
“雪中影,你给他取的名字?”
仅这一个问题,奚落之意却比先前更甚。
“彼此彼此,魍京娘子亦非真名吧?”
“你说他是雪练?”
“我说什么不重要,横竖不过前车之鉴,”单烽道,“就看城主信不信眼见之实了。”
“小还神镜之名,我也曾听说过。仙盟各宗联手施术,羲和舫薄舫主亲自绘影,灵烬衍天术下,哪怕对方存心遮掩,也能推知全貌,丹青妙笔,纤毫无遗,”谢泓衣轻声道,甚至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你敢拿这种东西诓骗我?”
诓骗?
单烽眉峰一皱,忽见对方青衫袖中,漫过一缕微风,在话音转厉的一瞬间猎猎翻飞而起。
不好,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又有哪个字触及逆鳞了?
这时再闪避已经迟了,只听轰地一声,劲风袭面,化作一记响亮的掌掴。
这一巴掌全未留手,风雷齐发,摧山裂石。单烽无从防备,当场被打偏了头去,颅脑差点没爆裂开来。等眼前黑斑散尽后,他抵住了剧痛不已的牙槽骨,几乎是一寸寸拧回头去,眼中金光喷薄而出,竟让他半边面孔如着赤金鳞甲一般。
谢泓衣根本不理会他杀人般的目光,只冷冷道:“连人带镜,逐出城去。先记录下形貌,羲和舫的人,不论真假,再敢进城,乱刀砍死。”
此令一下,遍指单烽周身的长刀登时化为绳索。左右两名黑甲武士肩背齐齐发力,一拽一扯,将他凌空一把掼到了马后,绳索滑入马尾黑铁钩中,咻地一声抽紧了,各处关节同时涌来一股分筋错骨般的巨力。这一串动作异常纯熟,仿佛他亦不过马后的兽骨一堆。
单烽怒极反笑:“就只逐出城?谢城主要杀我,何不趁当下?单某人生平睚眦必报,见庙拆庙,遇城拆城!”
谢泓衣掠他一眼,目光削到处境遇急转直下,绳索刷地一翻,拧得他脸孔朝下,直扑进雪中。
嘶!
那一股沁心之寒,反而使他脸孔灼痛骤去,先前被盛怒盖过的异样蓦地浮出。
听姓谢的口气,未必不敬仙盟,要说莫名翻脸,还得是冲着镜中所见。
他看见什么了?
单烽自雪中抬起双目,向小还神镜一扫,当即一口浊气涌至喉头,呛得剧咳不止。
靠,师兄害我!
只见波纹中浮现的,赫然是一股剧烈震荡的黑影,时而抽长,时而扭曲,甚至比他在数十里外所见更为模糊,别说是面目了,就连身形轮廓亦不可知。以灵烬衍天术测算之能,雪中影近在咫尺,怎么可能?
难道师兄画到一半又睡着了?
也难怪姓谢的忽而变色,以此指认所谓城主夫人为雪练,与当面挑衅何异
仿佛留意到他的目光,谢泓衣五指凭空一收,古铜色波纹立即缩而为铜钱,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继传音阵破碎后,此物再度受重创,夔纹金光彻底熄灭,一点灰扑扑的铜光飞掠单烽面门。
果然是连人带镜。
灵马受惊,四蹄腾跃,长嘶而起,与此同时,黑衣甲士右腕一振,一道噼空鞭响直贯马后。
所谓的驱逐出城显然不是什么美事,而是将人悬于马后,一路拖行而出,以灵马负痛奔腾之速,只怕沿途所经,尽是血糜!
马嘶声中,谢泓衣单手一扯织金花绳,那显然是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影子如牵线纸鸢般,踉踉跄跄,却不得不向他行来。
谢泓衣眼下新伤依旧未愈,凝目之际,血丝如缕,与飘摇帘影一道,将他面容横断于明暗交界中。
直到
铮!
又是一道阴魂不散的刀鸣。
他抓住织金花绳的手忽而一顿,骤然回首,鬓发皆为盛怒时的劲风掠动,护体的风声立时暴起,镜刀飞掷的速度虽快,却远不及他衣上风发,刀光只来得及在他面上一掠,便已被劲风所截。
但也仅仅是这一瞬间的照面,便令镜刀上的裂纹暴露无遗,碎到这种地步,里头运转的法阵光芒再也遮掩不住,那深不见底的幽黑气息,是传送阵?
这一击若使得刀身碎裂,残片便将尽数洒于轿中,传送阵立刻运转,劫人于千里之外,只怕这才是掷刀的目的!
谢泓衣一念至此,斩至刀身的那一缕劲风立时转柔,他手腕一振,转而以两指挟住刀身,卸去其上蜂鸣,与此同时,单烽身形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