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半点儿害人之心,单兄,你是用过我的药师针的,有没有害处,你应当很清楚,”楚鸾回坦然道,“但我想,药师针可能是药引子,把他们体内的东西提前催熟,破土而出了。万里鬼丹想杀我,是他心虚。”

单烽皱眉。他和万里鬼丹算不上多熟络,但后者却是羲和多年的盟友。舫主曾提起过,万里宗主身为当时第一人,早就能合道了,可惜心境不稳,强行压制着境界,雪害当头,也没有和雪灵一战的打算,只带着药宗自保。在单烽看来,活像是只周身长满藤壶和海藻的巨龟,不能说无害,但意气消磨,很多恶事已犯不着去做了。

单烽道:“你是说,他在自家弟子身上动了手脚,而这些中了招的,又被你赶上了?”

楚鸾回道:“我倒希望是巧合。从孙药仙到百里漱舒灵,既有百余年修为的药盟散修,又有年轻一辈的嫡系弟子,莫能幸免。这件事情牵涉之广,只怕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兄长,余下的事,你不要插手。”

他腹内已编好了一整套说辞,若谢霓执意插手,他便搬出那套“是人是药说”来,这一世既然是他自己选的,这桩仇便非报不可。

但谢霓只是平静地看他一眼,问:“和素衣天心有关吗?”

霎时间,楚鸾回的整幅胸腔都紧缩了一下,浑身冷汗泉涌而出。这副身体早就被吃成空壳了,神魂荡然无存,剩下的,除了对谢霓本能的渴盼之外,便是极度的恐惧。平时倒也罢了,一旦提及那段往事,脑中便会一片空白,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剧痛,响亮的咀嚼声,那个人抿断胎儿娇嫩的骨头,长长地啜吸

他早已有了答案,却无论如何不能开口。6吧唔妻流4舅午。蹲全夲》

和万里鬼丹不死不休的,有他一个,就够了,不管是作为暮春草,还是谢鸾,那都是属于他的因果。绝不能再将哥哥卷进来!

楚鸾回飞快地掩饰了方才的失态,道:“兄长,我只是一棵籍籍无名的灵草,说不定万里鬼丹一转眼就抛在脑后了。往好处想,他都不屑于杀我。”

谢霓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道:“是么?”

与此同时,在瞄了谢霓数眼之后,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巨犼猛地将脸挤过来,绽开一个堪称热烈的笑。

“还真是内弟啊,难怪从前就觉得亲切。”单烽道,“来,坐稳了。”

楚鸾回受宠若惊:“单兄不怪我让哥哥动怒了么?”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能呢,”巨犼满面春风道,“还有,把手从你哥身上拿开,否则我咬死你。”

谢霓用力扯了一下它背上的鬃毛。

那点儿力度跟挠痒痒似的。两只灯笼般的巨目受用地眯起,还盯着楚鸾回不放。终于,在后者松开谢霓衣袖,转而用两根藤条挂在犼边上时,单烽满意地点点头,拔足飞奔起来。

“我可不是找你的茬,你哥刚用过血肉泡影,身上没力气,你别挨着他,免得压坏了。”单烽道,尾巴尖温柔地在谢霓背上拍了一拍,“等出了秘境,我拿几坛好酒出来,庆贺你们兄弟重逢。”

百变单某犼,爱绿更护绿!

第二百十八章 槐国惊蚁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面上更露出见了鬼的神情。

眼前的荒原上又渗出了点点新绿,草木灵气无声涌动。不愧是药修,这道分魂连灰都不剩了,还能重新凝聚。

照理说,太初秘境这样天然与世隔绝的所在,是极难从外界感应到方位的。就连分魂和本体间的联系都倍受压制,要追寻起来极其困难,是杀人灭口的宝地,但有那一道裂缝在……

就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个分魂,冒出来整个儿的。要是万里鬼丹本尊立在这儿,万象魄罗一开世上就再没有白云河谷了。

“给个痛快吧,”单烽道,“万里鬼丹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扭头和谢霓对视一眼,彼此间心里倒有了同一个答案。

谢霓道:“万里鬼丹如果知道了,大可将分魂收回去。亲身赶来,也不过瞬息之间。”

话是这么说,谁也不会觉得心安。。

必须尽快出去,修补秘境,把这道分魂关死在里头,做成一桩无头公案。

放眼九境,有能耐修补太初秘境的阵修,不超过三根指头。

那个人恰恰就在秘境之中!

小还神镜微微一亮,从中传来金多宝中气十足的声音:“行了,等你回过神,黄花菜都凉了。”

单烽精神一振,诚心诚意地佩服起他二师兄来:“单看外头的凡人全没受到惊吓,就知道是你火貔貅的手笔了,要论心细如发,还得是你。”

“少来这一套。”鬼针松畔,金多宝道,“裂隙刚出来的时候,我就在外头设了镜阵,能抵上一抵。但要修好它,只怕要拿出看家的本事了。”

他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看和亲儿子间的一团乱麻有了解结的可能,哪怕一条胳膊还晃晃悠悠要掉不掉的样子,也得好好露上一手。

九阳神火罩!

法宝掷向秘境裂隙,溅起一轮刺目的金光,九条金龙的幻影腾舞其上,如挽辔头一般,拖负着万千条金红色的霞光,回旋穿梭,将那深不见底的裂隙一寸寸缝补起来。

“走!”金多宝一手捏诀,操控着法宝,额上已经渗出滚滚的汗珠,显然并不那么容易,“还得耗上不少功夫,你们先撤出去,我来封口。”

挥灭了小还神镜后,金多宝方才道:“无焰,你背着我,到裂隙边上去。”

薛云垂在身边的手指,微微屈了一下,人却没有动。

他也是没想到,一个中了多道五马分尸符的残废,还能有这样的心力,难怪怎么都杀不死。一时间,竟不知是该为这样的家学渊源而发笑,还是该为此前的多番莽撞而后怕。金多宝要想杀他,实在太容易了。但人有了愧疚,就会变得下贱,他从金多宝这张窝囊脸上,照见了自己的嘴脸。

“云儿?”

金多宝的催促声停了,在这节骨眼上,他比做儿子的小心翼翼得多,干笑一声,搓了搓脸孔,便要自己支着地爬起来,又哎呦一声跌了回去。薛云顿觉此举惺惺作态,活像是张开手臂,等着蹒跚学步的儿子追过来似的。

薛云一伸手,挥开了一棵倒塌的鬼针松。

又是那该死的圣人胆。

他把树干折断,拖在地上,道:“抓着。”

金多宝倒像他的提线傀儡,一句话过后,两只黯淡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在刚刚那一战中,他们位于后方,是离裂隙最远的,等他拖着金多宝赶到时,秘境中已空无一人,裂隙外就是风雪弥漫的影游城,入夜后,红灯笼闪动,市肆里人影幢幢,没有半点儿被惊扰的迹象。在这样的夜幕里,薛云还是一眼看到了谢霓的背影。

单烽倒舍得让他孤身立在夜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