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道:“他不是真火灭了么?这火哪来的?”

“不是红莲业火,”燕烬亭道,“否则你已转生了。”

百里漱道:“单前辈方才好像妒恨得紧。”

三人同时道:“妒人肝!”

百里漱:“肝火难道旺成这样了?糟了,方子,是什么来着……”

燕烬亭道:“在我这儿。走。”

薛云又抽出一张黄符,飞快叠成一只纸鸟,这次没再一头撞上去了,而是远远跟在谢霓身边。

“传音符。”薛云艰难地撇开脸去。又一轮热浪袭来时,三人终于有了微薄的默契,同时向窗外奔去。一道烈焰缠身的身影却更快了一步,裹挟着一股刺鼻的硝石味儿,呛得人眼睛生疼。

单烽还嫌他们的目光刺眼,转身踹了一脚,画室里轰隆一声响,燃烧的横梁应声坠地,彻底阻隔了那些让他烦躁的视线。他在众目睽睽下掳走了谢霓,击退追兵、布下埋伏、藏踪匿形,一气呵成,看起来仿佛把这一手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那一团暗火就在喉咙口里噼里啪啦地暴跳,全靠狂奔时的阻力兜着,一泄劲就会往五脏六腑里倒灌进去。

谢霓被一只手按着后脑,非常固执地扣在肩上,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怀抱的范畴,体修的身体何止是钢筋铁骨,覆盖着流畅的肌肉,肩峰是突出的一条硬挺刀棱,流下铁水一样滚烫的汗,却枕托在他最脆弱的颈项下,倒像是要把彼此熔去原本的形状,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

他被抱着四处乱撞,所过之处都是断壁残垣,砸出了一地燃烧的深坑。单烽全不知自己可怕的破坏力,倒像是急于寻找安心的巢穴似的,每次看见够宽敞的巨坑,都会猛地刹住步子,看起来很想抱着他一起跳进去鬼知道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谢霓最初的一阵愕然已经过去了,反而冷静了下来。长年的上位者习惯,让他虽表现得安静少话,却始终在捕捉单烽易怒表象下的弱点,临跃下去的一刻,轻轻扯住对方背后衣裳,道:“不行。”

单烽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像被冒犯的野兽那样,瞪着他。

谢霓道:“太硬了。”

单烽二话不说,踹断了一棵巨木,把长着青苔的树皮和藤蔓一起扒下来,丢进了坑里,把周围的土踏平了,垒起矮墙,很满意地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谢霓,好像在问可以了么。

谢霓摇头道:“着了。”

果然,噼里啪啦几声响后,单烽精心扒拉来的那点儿家当全烧没了。

“你把我丢下去也一样。”谢霓道,像牵紧缰绳那样,轻而易举地拨转了单烽的方向,“去水里,太烫了,我很难受。”

他只是单纯陈述事实而已,被单烽搂在怀里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腾起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反应,每一寸经脉都像被烧焦的蛇那样,痉挛抽缩,发出只有他能听到的爆裂声,丹田依旧毫无反应,身体里的脏器却莫名下沉,仿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蜷成了一团,抵御着可能来临的冲击。

恶心的火……焦躁、烦闷、痛苦、厌憎……难以抑制的,毁灭一切的冲动。

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绝不是他们所说的,来自秘境的压制。

谢霓心中始终萦绕着沉甸甸的不安感,只是单烽带来的威胁显然直接得多,使他不得不分心应对。后者虽然看起来比火势更失控,却始终以一种奇特的专注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并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理解。

单烽道:“水里会舒服?”

谢霓完全没听出这背后的另一重含义,只把这看作了单烽的让步,微微放重了声音,道:“对。”

整个小镇都被笼罩在地狱般的火海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皮影,从废墟底下挣出双手,尖声求救。虽无多少真实感,但谢霓本能地不愿看到这生灵涂炭的景象,不远处就有河,说不定能把单烽身上的火给浸灭了

但单烽却保持了高度的警惕,环视一周后,朝着反方向大步奔去,道:“外头不好,有人在看。山洞里也有暗河。”

没人能怀疑体修在这时候的认路能力,一时间,耳边只有枯草燃烧的声音,单烽七拐八拐地钻入山林间,最终把人抱进了一处隐秘的山洞里,洞窟很窄,单烽低头而入,从踏入其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跳声就快震破胸膛了,周身萦绕的烈焰大起大落,最终是从皮肤上喷发出去的,把原本黑暗的洞窟照得灯火通明,连二人交缠的头发丝都清晰可见,谢霓的头发像发光的河水那样漫过他的嵴背。

单烽停顿了一下,一把捞起他的头发,藏在臂弯里,以免蹭到石窟边上。

他倒没诓谢霓,暗河流水声清晰可闻了,石壁上钉着一条条供人攀援的铁链,水边生着许多草药,是一条采药的暗道。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单烽已经很难开口说话了。他厌恶里头潮湿弥漫的水腥气,骨骼深处一种摧毁的欲望随之暴涨,也就只有石壁上的铁链让他感到一丝安心,但凡谢霓有一丝变卦的可能……

“可以?”

声音很含糊,谢霓一时没听清楚。那道纸鸟般的黄符微不可查地振翅,悬停在他耳边,燕烬亭的声音透出一贯的冷静。

“妒人肝的解药,不需要笔,直接画在他身上。我们找到了几味颜料。有水声,你在河边?拿到蚌心镜,用……”

蚌心镜?他说得这么笃定,看来并不难找,就在河中。

单烽道:“什么声音?”

燕烬亭极轻极快道:“别让他发现符纸。”

谢霓顺手将符纸抿作簪子,往发间一挽,单烽很近地盯了他一会儿,一手慢慢抚摸着他嵴骨,既像搜查,又像某种危险的放松,迫使他紧绷的嵴骨一寸寸松懈下来,道:“男人的声音。你把他藏在哪儿?”

谢霓皱了一下眉毛,放柔了语气,道:“听话,离解毒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瞥了一眼暗河,道:“进去吧。”

单烽单手抱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伸进水里试了试温度,道:“你刚刚让他进去了?”

薛云的声音在耳边蚊蝇般冒出来:“妒人肝,要激发到最盛时服药。拖住他。问你药房的事,就如实告诉他。”

“谁?”谢霓道。

单烽道:“哦,他们都进去过。”

谢霓道:“那时候你不在。”

单烽齿间咔嚓一声响,伸手一摸,牙齿还没碎,就是口中渗了血。

谢霓还要分心听纸鸟传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忽而感到一阵本能地威胁,余光中忽而一亮,只见单烽五指虚空一提,河水上忽而腾涌起一朵怒放的红莲来,莲瓣炽红,将周遭的湖水蒸腾出了一束又一束的白烟,仅看着便是触目惊心的高温,莲心更是一条烧红的铁船。

单烽单手扯了外袍,抛在上头,道:“既然水里舒服……就算化在里头,也不许上来。”

表面上是两个人偷情,其实这里绿了……个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云蒸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