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惠风为远在城主府的“它”捏了一把冷汗,劝解道:“城主,碧雪猊只是幼童心性,并无恶意,比那恃宠而骄的单烽好得多了。城主且饶他一命,我这……我这有把戒尺,狠狠抽一抽它肉垫,它便不敢再犯了!”

说话间,谢泓衣已念罢了心诀,眼前景象疾转,形影合一!

他霍然睁目,人竟依旧端坐在榻上,衣裳纹丝不乱,连被衾都铺得整齐,哪里有半点被抵在榻边上的窘迫?

谢泓衣低垂双目,也不多看一眼,径直伸手抓向枕下一小簇黑红色的绒毛正颤颤的抖动着,悄悄往里挤,却被他捏着后颈扯了出来。那只巴掌大的烛照犼四足腾空,一挣也不挣,瞪大了两只金红色的眼睛,可惜被獠牙所出卖,显得那一脸的无辜异常违和,倒像从碧雪猊脸上拓下来的。

谢泓衣道:“变回来。”

小犼将脑袋一歪。谢泓衣眉梢掠动处,影子已提了一把乌檀长弓在手,直直朝它后爪肉垫抽去。弓背倒也罢了,可那犼目一低,正瞥见一道寒光闪闪的弓弦,落点高低恰在两只后足之间。说时迟,那时快,小犼迎风而涨,却化作一具精悍男子的身形,迎面将谢泓衣搂在怀中,单手扯过乌檀长弓,以弓背一拧轻轻绞住谢泓衣双腕,这才放心大胆地一偏脑袋,含住了谢泓衣的耳垂。

“就不给我吃?”

谢泓衣的耳朵都生得极好,窄薄晶莹,唯独耳珠圆坠如水滴。那素白耳垂被啃咬成了玛瑙樱桃的颜色。单烽等得它熟透,又使了个坏心思,刀剑红莲飞快成形,莹莹地坠在耳珠上。那一瞬间的满足感简直无可比拟。

谢泓衣耳尖一痛,那难以形容的热烫令他怔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三指拂弓弦,铮地将单烽振到了榻下。单烽一只手还挂在床沿上,难得没有胡搅蛮缠,只是看着他耳垂笑,眼睛里的东西无端令人面上发烫。

“长留的娇耳竟是这种馅儿,第一次尝,”单烽道,“甜的。”

单某人甚至还有睡奸的天赋哦

霓霓的背后位ptsd(金学又被狠狠划掉一笔),doi 需要随时回头看确认身后的人,结果单某人也只会规范化背后位起手式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夜岁尽每日肉95216028З

谢泓衣怫然道:“早该割了你的舌头。”

他是彻底不搭理人了,帐帷一垂,由影子封了个严严实实。单烽舒展身躯,化出犼身占去了半边寝宫,将床榻环在怀抱中,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在床幔边,影子警惕地击退了数次,见它毫无威胁,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扑捉起来。

单烽变作犼体时,并无多少神智,全凭一股暴躁的本能来行事。这会却被寝宫里昏沉的安宁浸染了,仿佛从天而降的一点松脂泪,使此时此刻永远地凝而不流,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酸楚柔和,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曾这样地期盼过。

单烽自顾自道:“霓霓,霓霓,外头好大的雪啊,砸在窗上像擂鼓。你怕打雷么?”

没有反应。

单烽又道:“霓霓,从前这个时候,羲和该上夜课了。那玩意儿大多是文绉绉的讲经,羲和弟子的静坐功夫又是天下第一等的烂,夜课的钟声一响,便能睡倒一大片,那帮子混账东西,鼾声跟蛙鸣似的。我师兄治谁都有一手,为免有人坐不住,偷摸地溜回去,便在干将湖里铸了百来条铁舟,泊在湖心,平时船头凑在一处听课,谁的真火松懈了,划不动桨了,便会一头栽进湖里,嗷地一声窜起来,此起彼伏的,简直是铜锅里煮沸了火蛤蟆。只是他千防万防的,一回头,你猜怎么着?上头讲经的首座竟也”

他卖了个关子,果然帐中谢泓衣的气息微微沉凝下去,显然忍不住侧耳以听。

单烽道:“你们素衣天观,人人都规规矩矩的,可有这样的乐子瞧?让我猜猜,小殿下必然坐在首席,一板一眼的,两只手都搁在膝上捏清心诀吧?”

被他说中了。素衣天观的经筵设在灵籁台上,台上三千风絮,莹洁如光雨,飘转来去,美则美矣,在弟子们眼中,却是不逊于羲和火海铁舟的可怖存在。但凡有弟子心猿意马的,飞絮立时沾衣。遇上心躁的,一轮经听下来简直披了羽衣,观主一抓一个准,谢霓自幼坐于高台上,身量最小,仪态也最端整,向来是众弟子的楷模。只是哪里有单烽说的那样

谢泓衣眉梢微动,窗外的落雪声,听起来久远得如同当年,他一个人的回忆里,偏偏挤进了单烽梦呓一般低沉的声音。

“霓霓,实在太熟悉了,明明是钉在心里的事,怎么就忘干净了?你也恨我无长性吧?它们死死拽着我的袖子,怪我平白睁着两只眼睛,却不知道回头,什么也看不清。但我就是知道,这样的岁尽大雪,我一定和你一起看过。我猜猜,长留的岁暮,也是这样,有娇耳吃,有小孩儿穿街走巷地玩雪”

犼兽格外灵便的耳朵,让他听见了城主府外的小儿嬉闹声,暴雪将至,大人们如赶羊羔一般地撵他们回家。街上还有禳灾祈福的修者,在铜铃声中高举旗幡,乱糟糟地高唱着,诵念着谢泓衣的名讳,将许多剪成缕的红纸送上天。黑甲武卫也尚未歇息,催促着各家各户封灵兽入窖,紧接着检视门窗,在单烽口中,昨日之熙熙攘攘,从未断绝。

单烽道:“还有……”

谢泓衣心道,还有纸鸢。

单烽曾揣在怀中,穿越大半座王城,为他带来的纸鸢。

夜色更深,诸人归家,人声渐灭,门户紧锁。

轰!

第一轮大风雪终于降临。无论经历多少次,那依旧是一种天地崩毁的恐怖感,千万钧暴雪从头袭盖,窗户霎时间被雪浪吞没,整座影游城也不过一叶孤舟。犼兽的影子却紧紧环绕着床榻,仿佛他和滔天风雪间,始终横亘着一座沉默的铁山。

属于影游城的天刑二十一年,在暴雪中到来。

大雪连下三日,门户冰封,无人能踏出门外一步。即便如此,这三日之内,仍有许多事情在城中各处悄然发生。

药行巷。

楚鸾回的小药铺铺门紧闭,花帘隔绝风雪的同时,更使室内泛起如春的暖意。他近些日子种活了许多花草,唯恐它们受寒,在以灵气滋养的同时,还小心地裹上了一件件碎花袄子。

几株参娃长出了手脚,到处乱窜,同花草抢衣裳穿,茯苓手忙脚乱地去抓,急得满面通红。玳瑁不久前透支了太多灵智,躺在床上哭着要喝奶,半点用处派不上,反而将茯苓绊了一跟头,屋里乱作一团。

楚鸾回本人则难得正儿八经坐在药柜前,翻看一卷药书,鸣凤回鸾佩在腰际晃荡着。

茯苓一扭头,大叫道:“药鼎!师兄,你可看着些,又要炸鼎了。”

楚鸾回一拍脑袋,窜过去看,却已经太迟了,药鼎就在他眼皮底下炸成了八瓣儿。这些日子不知炸了多少口鼎了,硬是半颗赊春都没炼出来,那偶然得来的灵药,又莫名在他手底下绝种了。

罢了,罢了,不可强求。

茯苓托着腮帮子道:“师兄,师兄,你为什么非要炼它呀?”

楚鸾回随口道:“单兄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叔叔,上回向我要的。”

茯苓道:“我才不信,他们都说师兄你的药难求得很!你怎么这么关切那个凶叔叔呀?”

楚鸾回道:“因为谢城主喜欢。”

茯苓瞪大了眼睛,被他三两句话绕晕了,半晌道:“那……那谢城主要是不喜欢呢?”

“那就换一个,”楚鸾回翻了一页书道,“两条腿的多的是。”

茯苓道:“噢,我明白了,原来大师兄是媒婆!”

玳瑁咯咯笑着,学舌道:“媒婆!”

楚鸾回笑笑,道:“茯苓,你知道草木和人有什么差别么?”

茯苓张开双臂道:“笨蛋师兄,当然是大大的差别,数也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