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往来数次,碧雪猊扑出了野性,竟双目一转,将舌头一吐,那舌尖上还滴溜溜卷了只拿香篆打出来的娇耳,在单烽面前晃过。单烽霎时间被命中了要害。
“它,连它都有娇耳吃?”
阊阖道:“单兄弟,它是雄兽,受不住你身上的味道,别无恶意,你离寝殿远些。”
单烽更是勃然大怒:“什么?他岂能放一只公畜生在榻边安睡?”
碧雪猊早趁此机会将身一扭,向寝殿里奔去,它本是上古香炉上的瑞兽化形,能缩为香炉与香囊,玲珑趁手,自被单烽当作小枕塞在谢泓衣被衾中后,更是熟门熟路,数步间缩得如白犬一般,单烽忽而灵光一闪,一把将它捉在手里。
“你会变小的法门是吧?教我。”
碧雪猊一口咬在他手上。
单烽却因这一瞬间的念头通达而丝毫不与它计较。要知道烛照犼炼体,是铆足了劲往大去边,偏偏体魄被千锤百炼到极致,每长一寸都是几十数百年的苦修,他自然也不会缩身的法门了。此刻他用力搓揉着碧雪猊的绒毛,露出一个狞笑:“快点,不然把你扔进泥池子里,天明雪猎的时候,谢泓衣一准抛了你,骑旁的野马去。”
碧雪猊哀鸣一声,看起来只想与他同归于尽。
单烽道:“敬酒还是罚酒?”
讲个鬼故事,单某人拖着老婆研究金学:这个姿势一看就很刺激!
霓霓(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长留):不要,硌得很疼
单某(向金多宝炫耀中):你写得什么破玩意儿,我媳妇一晚就看出了好多漏洞!
第一百五十三章 榻卧雪
翌日,日暮。
城主府正门大敞着,大阵都难以隔绝的风雪长驱直入。
谢泓衣一骑当先,银裘猎猎,披了半身的积雪,身后是冲天的血腥气。由碧雪猊所拖拽的兽尸横绝府门,一连十余头,皆是以凶暴着称的冰灵根巨兽。立时有黑甲武卫带走入库,地上的血冰亦被术法涤净。
他拂开幕离,又解长弓,回望了一眼府外的天色。
影游城苍青色的大阵将天色映得更加昏暗。陆陆续续又有许多雪猎归来的修士,三五一伙,所获颇丰。影游城不再飘然隐遁后,便成为了白云河谷上唯一的避难所。大风雪将方圆百里内走投无路的修者都逼进了城中,此刻正受巡街卫的盘查接引,影游城从未有过如此纷乱热闹的时候。
黑云压城。今夜夜半时分,大风雪就要到了。
很多年前席卷长留的也是这样一场暴雪。眼前的一幕,和晦暗的昨日相冥合,二十年来仿佛从未挣脱这道白茫茫的重枷。
他心里总是积压着许多事情,方才借着雪猎时的杀戮宣泄了一通,依旧难以排解,自觉气息浑浊不堪。于是沐浴过后,方才向寝殿行去。路过单烽暂住的偏殿时,心神一晃,前几日被拦腰拖进去的景象竟生生挤入识海中,相伴而来的,还有房里异常灼烫的温度,耳鬓厮磨,肌肤相贴,极其粗重的禁锢,强硬抵入双腿间的膝盖。单烽的吐息从耳后炙烤着他,像落下了烧红的烙印,随时都以灼痛提醒着他这段时间的荒唐
谢泓衣脚步生生一转,本能地绕开了这地方。单烽却也没再故意弄出几声闷哼来吸引他的注意,偏殿里静悄悄的,府里唯一不可控的家伙,应是睡熟了。
他回正殿,看了一阵城门阵法图,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影子得了那只娇耳,兀自抛捏个不停,弄得床幔飘飞不止,被他拂退后,方将娇耳抛还在他桌案上,面团竟被拉扯出兔子般的两只长耳来,在风里簌簌地翻动着。谢泓衣一怔,眼前浮现出长留寝宫中的琉璃盏来,灯芯中岔出鲜红兔耳时,便是单烽已潜到了门外。
他都无从回想的事情,影子竟还记得。
劲风压窗,雪势越来越急。仿佛为了撇干净那些令人出神的东西,谢泓衣解了外袍,上榻修习炼影术。枕底下依旧鼓起了毛茸茸的一团,自从被单烽塞进来垫枕后,碧雪猊就占定这处不动窝了,每日向他耳旁鬓边喷吐着香雾,今日却格外不老实,尾巴在被衾间窸窸窣窣地摆动着。谢泓衣驭使影子,正登上望楼巡视阵法,手腕上便一阵发痒,竟被它缠住了,那触感熟悉得让人心头一跳。
“城主,怎么了?”惠风正回禀大阵各处的布置,见眼前的影子莫名凝滞了,连忙问。
谢泓衣不动声色地拍开那看不见的尾巴,它却不知好歹地往袖管中钻,又被他以两指牢牢捏住了,这才消停下来,反过来用尾巴尖勾着他指腹。
“没什么。”他皱眉道,目光很快被城门边的一幕所吸引,“这一行人是从哪来的?”
那也是一行风尘仆仆的旅人,三三两两跟着雪猎归来的散修进城,身后竟也拖负着许多猎物。谢泓衣一眼便察觉出了异样。那竟然都是养得肥壮的家畜,数只白猪头被铁钩穿了口鼻,血肉模糊地挂在旅人背上,双目还睁着,乍看去竟与药修兄妹送来的那对面猪头一般无二,只是神情中萦绕着一股狰狞。
冥冥中的某种预兆,潜藏在街巷小儿间。
惠风道:“是从失雁峡过来的散修,扯了支小商队,侥幸从前头的风雪里捡回性命,已过了禁火碑,也查过了,背上没有雪骨。噢,只是有人擅长驭兽,途中撞上了一群白猪,方才免于冻饿至死。”
他将散修们随身的文牒呈给谢泓衣,谢泓衣翻了翻,淡淡道:“果真是清白的来路。”
惠风道:“城主,这行人可要放行?”
“放,”谢泓衣道,“圈禁在东郊,不得出入城中。各家各户将今日猎得灵兽封禁在窖中,非粮绝三日不许动。你派人这般行事。”
惠风正了正头上的方巾,他夫子当久了,颇受小儿喜爱,腕上一串草绳穿着七八个雪捏的猪牛羊首,铃铛似的晃荡。
“城主,这两日进来了太多人,城里的人都面生了。这样势头的大风雪更是见所未见,雪练那些宵小一定是蓄谋着什么,只等着浑水摸鱼,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谢泓衣道:“不放人进来,他们便不作乱了?”
雪害以来,不知多少把守森严的宗派,无声覆灭在内乱中,其人到死都不知道雪练所动的手脚。
惠风恍然道:“城主是要快刀斩乱麻?”
“既然终有一战,宜早不宜迟。他们等着以我项上人头献与雪灵,我也等着搜其枯骨,彼此都是等着食腐的秃鹰罢了,” 谢泓衣道,见惠风周周全全地将一切部署下去,目光瞥见角楼边上搁的一碗娇耳汤上,道,“去吧。”
单烽病得恰逢其时,连巡街卫都分得了足足一锅的娇耳汤,暂代巡卫长的惠风更是独占一大碗,忙活的间隙里,腾出手来,捧着娇耳汤稀罕个不停,和几个黑甲武士小声打赌,其中的哪一只里有城主亲手塞的玛瑙枣。几人围成一团,呼哧呼哧吞吃个不停,惠风忽而腮帮子一鼓,不失文雅地将枣核嘬在双唇间,招摇道:“玛瑙枣”
谢泓衣正仰头看阵法,勾着他的兽尾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暴涨了数圈,一把缠住了他的腰身。与此同时,一具滚烫的兽躯将他的肉身扑压在榻上,里衣被蹭起,鳞甲直接碾磨着后腰,这绝不是碧雪猊!谢泓衣被它死命拱在榻边儿上,嗅个不停,那大猫脸孔上粗硬的长须极为扎人,扫在嵴柱沟里,铁蒺藜似的,鼻息也一阵赛一阵的滚烫,他腰身剧颤,被迫习惯了性事的身体早已被抽去了骨头,险些沿着墙边滑落下去。若非此刻身为影子,旁人看不出他面上异色,他已被生生激出了血肉泡影。
恼怒之余,更是极难压抑的恐惧。
他已将那段往事从神魂深处剔刮出去了,可恨的唯有残存的身体本能。黑暗,床榻,看不清的面容,晃动的人影,足够压制一切反抗的结实身躯,来自身后的剧痛
他忽而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这些日子他能容忍单烽的越界,竟是因为彼此四目相对,他能看清单烽的脸。在咫尺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年少时那个人的脸,而非往后十年间横行的豺狼。灯火扑朔,恍然如梦,足够麻痹许多事情。
惠风听得响动,慌忙抛下娇耳汤:“城主?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谢泓衣强压住喘息,冷冷道:“没什么,畜生作乱罢了。”
惠风却更咦了一声:“碧雪猊?护卫长说,它被单兄弟撞进泥坑里溅了一身泥,已带去洗了,正晾干呢。”
影子原本就黑雾朦胧的脸上,更透出一股森寒的黑气:“他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