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两祖孙走出医院。外面是个大晴天，有点热，但是起了风，两边绿化带的树冠被凉风吹得哗啦啦的响，姥姥的脸被阳光笼罩着，仿佛在发光。

她腰不太好，走得也不快，门口的路上人很多，蔺元清扶着她，手握得牢牢的。

她很新鲜地打量周围的马路，看着医院门口的小摊，有卖冰豆腐脑的、卖煮玉米的，还有卖盒饭的。她很少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走得也慢，左右看着，颇有些目不暇接的意思。

蔺元清也就陪着一边看一边走。

旁边的小巷子很窄，挂的招牌却很大。姥姥看着看着，忽然站定了脚，抬起头看了好几秒钟。

她不识字，但是那个白底黑字的招牌很显眼，上面挂了一朵很大的纸花。

蔺元清顺着看过去，心里就咯噔一响。

姥姥看着那个招牌，出神了一会儿，说：“元元，你姥爷走的时候，我也找了一个这样的店。后来秀秀大着肚子回家，流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我差点以为我又要找这个店了。”

蔺元清说不出话。

姥姥扭头看着他，罕见的认真：“走的人是很轻松的，手一松就走了，最难的是留下来的人，还得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熬。这个家里最勇敢、最值得骄傲的是你姥姥，因为我熬过来了，带大了秀秀，带大了你。”

“姥姥希望你记得，无论什么时候，你要当那个勇敢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熬过来，熬过来才会看到希望。”

蔺元清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他看着姥姥，老太太的眼神很纯净，含着满满的期待。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肤色很暗沉，眼睛却黑白分明。

五十多岁的人，有这样一双眼，只能是因为有这样一颗心。

他很缓慢，也很郑重地点头。

“好，我答应您。”

第37章 作者有话说：

Check In

回到岭集村，姥姥进门就开始忙忙碌碌准备晚饭，蔺元清去帮忙烧好火，姥姥就把他赶回了房间，让他多休息会儿。

他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发微信给段昼：“段老师，乳腺癌有得治吗？”

段昼：？

那边等了好一会儿，发来一段又一段五十多秒的长语音。

蔺元清听了会儿，段昼尽量简短直白地和他解释了乳腺癌的形成原理和种类。

他仔细听了会儿，感觉到自己还是半懂不懂，于是又继续发问。

一向不爱说话的段昼，这时候却显得出乎意料的耐心，围绕一个名词解释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了一句，“乳腺癌的遗传几率还是很高的，特别是Brca 1和Brca 2等级的基因突变。不过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比如化学试剂引发的Luner D类型。”

蔺元清又问：“哪种类型的治愈率比较高呢？”

段昼：“治愈率和患癌诱因类型没有关系，只能说和病发的时间长短有关。比如基因突变引发的，在发作的时候一般会直接跳过一期进入二期，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中期，那治愈率肯定是低于其他类型的。”

蔺元清有点失落地回了个“好的”。泍文甴??群一三九1叭3伍灵撜梩

那边又很长时间没来消息，但是显示了好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中”。

蔺元清很耐心地等。

这次段昼不是语音了，而是打了一行字：“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有什么事吗？”

蔺元清慢慢吞吞地打字：“没有什么事，就是忽然查到这部分的资料，出于好奇问一下。”

段昼那边又显示了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中”，估计是打了半天又删掉，最后来了一句：“有事就跟我说。”

蔺元清发了个狗头，带一朵玫瑰。

太阳下山之后，山里就开始降温。清凉的地气从池塘里、山林里升起来，姥姥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早早地就睡了。

蔺元清在竹席上翻滚了好一会儿，感觉睡不着，从衣柜里拿了一盘蚊香和打火机，拿了个蒲扇，坐在了门槛上，点起蚊香晒月亮。

蚊香是老式的款，黑黢黢螺旋纹路的一盘，点起来之后，青蓝色烟雾袅袅升起，有种化学物质的呛味。

但是又不能不点。这个季节坐在外面不点蚊香，山里的蚊子能给他直接抬走。

蔺元清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赶蚊子，支着下巴看月亮，团团如玉盘，皎皎天上月。他看了会儿，忽然觉得有点饿。

村头的狗忽然汪汪的叫了起来。

村里的狗不多，也不太来人，所以狗很容易受惊，一只叫，其他的也跟着汪汪个不停。声音由远及近，好像在追着什么东西。

蔺元清好奇地抻着脖子看，在小路尽头看到了两盏夜灯。

他讶然张着嘴，看着好几条白的、黄的大狗，追着一辆在土路上磕磕绊绊的三蹦子跳跃追咬。那辆三蹦子扭扭曲曲，好像从来没走过山路，一路坎坎坷坷地过来。

土狗们追了好一截，三蹦子开到了眼前，它们才散去。

蔺元清无比震惊地看着三蹦子一声尖叫，差点一头钻进灌木丛，最后险而又险地在路边上露着屁股，扭扭曲曲的停了。

然后跳下来一个满头大汗的陆玖歌。

蔺元清：震惊脸。

一个人出来晒月亮理直气壮，两个人回去就必须得偷偷摸摸了。

蔺元清带着陆玖歌蹑手蹑脚回到房间里，然后把门锁带上，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靠在门上，看着陆玖歌：“你怎么来了？”

陆玖歌看着他，神情很冷静，唇角抿得很紧，但是他莫名的觉得，蔺元清的身体里正涌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只是被他自己压抑得非常牢固。而陆玖歌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这个答案，很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