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元清最终也没有再问。
慕霖坐在三角钢琴面前，十指放在琴键上，锃亮的漆面倒映出她精致的眉眼。
三层的小别墅寂静无声，落地窗帘被风吹得曳曳摇动，外面的天色渐渐沉下去，最后一缕日光落在她侧脸上，有种寂静的美。
大门响了，慕麒推开了门，背上背着运动包，蹲下来换鞋。
他看到了妹妹安安静静坐在钢琴前，心里稍稍放了一点心，头也没抬：“今天没出去逛街吗？不要总是拘束在家里，要时常出去走动走动。”
他的出现就像是突然投进水里的石子，慕霖连带着她身后的整幅画面都陡然活了过来。
她脸上那种麻木般的表情倏然散去，就像是醒过来一般，突兀的挂上了平时在外面的鲜活笑意。她一下站起身，长长的裙摆如鲜花旋转，灵巧地晃到了哥哥身边，扬起脸笑：“今天有点累啦，不想出门，哥哥你帮我联系的新老师回消息了吗？”
上周，慕麒忽然跟她说，那个段昼老师博士肄业，不适合她继续补习，要为她换一个新老师。
慕霖没有多问，就同意了，她一向是非常信任哥哥的。
慕麒说：“回了，你明天想去吗？我们明天就可以去。”
慕霖点头，笑容更灿烂：“好啊，哥哥你送我们过去吧。你是不是要先去学校接元清？”
她很喜欢蔺元清。虽然慕麒跟她说过蔺元清的身世，但那只她更心疼这个男生。
一个没有任何资源，却可以力压群雄的孤儿，慕霖为此钦佩不已。她非常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后面也能一起学习。
她甚至有点后悔选了一中。
慕麒正在往墙壁上挂拳套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复。
慕霖却以为是默认，眼睛亮得像星辰，兴高采烈地就要去楼上挑衣服：“哥哥，我们明天补完课，你带元清和我一起去逛逛好吗？我看他的包都磨出印子了，我想送他一个新的背包。”
慕麒的手微微颤抖。
慕霖还在说：“哎呀，你真是一点儿也不细心，其实这个应该你来送的。不过元清可能也不会要，我感觉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还是挺倔强的。那还是我来送吧，我是女孩子，他应该会更容易接受一点......”
“慕霖。”
慕麒直起腰，轻轻打断她，像是怕吓着她一样，声音非常轻：“明天只有你自己去上课，蔺元清不去了。”
慕霖絮絮叨叨的话语一下被断在了口中。
她愣愣地看着慕麒：“为、为什么呀？难道我们不是还在一起学吗？”
慕麒：“我和蔺元清分手了。”
慕霖瞬间退后一步，双手捂着嘴，脸色唰然苍白：“为什么？你们看起来感情那么好？”
她的声音颤抖着：“哥哥，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同意换老师，元清不想换？我、我也可以不换的，我只是想和他一起学......”
慕麒轻轻摇头，眼睛里流露出狼狈、后悔的神色。
他垂下头，声音很闷：“我对他动手了。”
慕霖不可置信地摇头，眼睛里瞬间蓄起泪水。她死死盯着慕麒：“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对他动手？你不是在吃药吗？我记得你一直在吃药的”
慕麒说：“我要比赛，停药已经好几个月了。”
慕霖听到一个“药”字，脸色一变，忽然就不吭声了。
慕麒察觉到不对劲，警觉地抬头：“慕霖，你的药在继续吃吗？”
室内鸦雀无声，只有窗帘飘动，一阵一阵的拍击声。
慕霖眼睛里还带着泪，嘴唇使劲儿挑了好几下，唇边的肌肉都有点哆嗦了，才勉强挑出来一个扭曲的笑意。
“我吃了，我、我在吃......”她茫茫然道，双目发直，整个人沉浸在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中。一手抓着栏杆，手背青筋暴起：“我吃了吗？我在吃，我要吃......”
慕麒一看，瞬间就明白了。他大步冲过去，抓着妹妹的手，语气非常急促：“你是不是也偷偷停药了？慕霖，那个药不能停的！一旦开始吃了停了就会反弹！”
慕霖哆哆嗦嗦道：“我吃了、我吃了”
“你没有！你吃了药怎么会还会这样！”
“我吃了！”
“你”
“啊啊啊啊！”
两兄妹拉扯之间，慕霖忽然尖叫起来。她一把推开了慕麒，卷曲的长发凌乱的粘在脸上，泪痕交错，额头上全是汗水，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我说了我吃了，你一直问什么！我只不过最近几天才停了，你不也停了吗!！你为什么控制不住你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慕麒被推得一个踉跄，靠在墙上才稳住身体。
他状态也极度不好，脖颈上青筋暴出，热血上涌，满面潮红，死死握着拳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牙关紧咬。
慕霖开始撕扯所有她能看得见的东西。窗帘，花瓶，一样一样砸过去，最后是钢琴。連溨膇新请蠊细????肆26??凌
她举起琴凳，刚想往钢琴上砸，忽而在漆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发丝纠结，双目赤红，忽然就愣住了。琴凳从她手里滑落在地，哐啷一声，她怔怔地退了两步，坐在了地上，然后腰背佝偻，慢慢趴在了地毯上，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慕麒慢慢站起身，脚步很轻地走过去，蹲下身将软成一滩烂泥的妹妹打横抱起，顺着木楼梯往楼上走去。
慕霖全程瘫在他怀里，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她的四肢都软软垂着，眼睛是失焦的，好像世界上一切东西都不在她眼睛里。
慕麒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关上房门转身出去了。
他什么也没说，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已经做了很多遍。
然后，他走进了地下室，打开了自己的拳击间。把沙袋摆好，戴上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