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铮鸣突然紧张起来,尹焰从没和他聊过自己的事,这让他有种被信任的感觉,十分期待。但尹焰只是沉默地靠着椅背,头发随海风飘来荡去,使他的面容更加模糊。

新菜很快上桌,他举起杯,向对面敬了敬,打算把半杯残酒都喝下去。路铮鸣想起他脆弱的胃,压下酒杯:“别这样。”

尹焰无所谓地笑笑:“这会儿我不想迁就它。”

他难得的任性让路铮鸣感到新鲜,忍不住想深究,又怕引他警觉,便故作轻松地问:“你这毛病多久了?”

“从小就有。”

“天生的?”

“不是。”

“那”

尹焰早看穿了他的试探,但酒精又一次让他松懈:“是饿出来的。”

路铮鸣不信:“你家那么有钱,能让你挨饿?”

“饿不是因为穷,是我做错了事。”

“什么事?至于吗?”

天色彻底暗下来,餐桌上方的灯泡成了唯一光源,尹焰低头看着那半杯啤酒,脸埋在阴影里,自言自语般地说:

“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起床太晚,字写得不工整这种小事。”

路铮鸣是个没受过罪的人,从小到大连打都没挨过,他想不出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被惩罚的。他望着满桌食物,失去了胃口。

“不要浪费。”尹焰拾起一只烤生蚝,啜着它的汁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那时候,窗外飘进来这个味道……”

他把玩了一会儿那只空壳,随手把它抛在贝壳堆上,没再说下去。

天空与海面一样黑,一道道浪线自黑沉中来,越来越清晰地靠近,又在礁石上粉身碎骨。

晚风越来越大,掀起行人的外套,像要把它们抛到天上。在这样的风中,人们好像很容易感到孤独,纷纷搂抱着自己或伴侣,加紧步伐逃离。

路铮鸣看了看尹焰,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很习惯这海风。他有点想和那些人一样,搂着尹焰的肩膀,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这样做,只好也把手插进口袋,渐渐走成和他一样的节奏。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商业街。津岛是口岸城市,轻工业发达,这条街上有许多外贸店,从家具电器到服装日用,种类齐全。

尹焰对这些没有兴趣,路铮鸣却有点逛街的心情,可惜这个时间还营业的店铺不多,他只能碰到什么就逛什么。

前面是一间家居店,橱窗里是些花里胡哨的摆设,蕾丝桌布,金属烛台和假花,是这两个人绝不会摆在家里的东西,可路铮鸣还是推开了那扇挂着铃铛的门。

冷风中遇到这么一家亮着暖光的店,他本能地把它当做栖身之地。

店里有一股令人愉悦的香味,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很有点回家的感觉。尹焰站在门口,不太想走进这过于温馨的环境,路铮鸣只好一个人闲逛。他在那堆绣着花的、完全在他审美之外的纺织品中间走了几步,就觉得有点无聊。他谢绝了店员的招待,打算和尹焰离开,后者的目光却凝固在墙边的桌子上。

那上面是一堆低温蜡烛,有盛在杯子里的,也有裸着的,色彩和味道都颇为高级,店中的香味就来自这里。托盘上燃着几个样品,柔和的火光映在蜡液上,路铮鸣看了一会儿,也有点入迷,生出慵懒的困意。

他自然地想到尹焰那句“晚上”,温馨就变成另一种氛围,他拿起一支黑色的蜡烛,某种想象毫无防备地浮出脑海,他浑身都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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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突破 一

路铮鸣手里的纸袋被风吹得飘来荡去,蜡烛的香味飘了一路,勾得他心里有点痒,也有点忐忑。

其实他没玩过这么野的,也不热衷这种游戏,只觉得尹焰可能会喜欢。当着店员的面,他不好意思问尹焰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味道,便像选颜料一样,按自己的喜好挑了几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津岛聊到路铮鸣看过的国外资料,用蜡做肌理的技法。尹焰说,回去可以试试。路铮鸣摇头,说他试过,这种肌理太脆,不适合做在画布上,一戳就碎成渣掉下来,只能用在木板或石膏板上……尹焰不说话,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微笑。路铮鸣这才反应过来,也笑了。

“真难得。”

他们之间少有这样的轻松。

街上的风比海边温柔许多,他有点期待一个吻,而且他知道,尹焰能读懂这个眼神。可尹焰站在原地,没有一点靠近的意思,路铮鸣就有点急躁:“快点,趁没人!”

尹焰叹了口气,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远不近,是朋友同行的距离。

路铮鸣很扫兴,那种不满足的感觉再次涌出来,淹没他的心脏。他加快脚步往回赶,想把它甩在身后。走了几步,又发现尹焰没有跟上来,依旧散漫地踱着,目光落在昏暗的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躁动忽然冷却下来,等尹焰走到自己身旁,就恢复原来的步速,和他并排走。他们再没有聊天,一路沉默着回到基地。

好在尹焰还记得那个约定,确认学生安好,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路铮鸣,给他一个补偿性的吻。虽然它有点公事公办,离路铮鸣的期待还差很远,但总算能解渴。

他吻得很认真,路铮鸣几乎被吻出一丝感动。于是他闭上眼睛,看不见对方平静的眼神,就当对方和自己一样热切。

他们接着吻,跌跌撞撞地扑进浴室。热水暖透皮肤,路铮鸣的欲望就开始膨胀,他希望他们的关系能再温暖一点,就像这个热气腾腾的拥抱。这感觉太美好,以至于他想放弃那个疼痛的游戏他能给他更好的,路铮鸣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信心。

但尹焰已经把道具送到他手里,一把老式的折叠剃刀。

路铮鸣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东西,理发师贴着顾客的脖子运刀,稍有不慎就会弄出人命。尹焰平时就用这个,利刃贴着他的脸和脖子,有一种危险的性感。每次看到,路铮鸣都想贴过去,舔舐它光顾过的皮肤。

此刻它就在躺在自己掌心,木柄温润,刀锋冰冷,而尹焰全身赤裸,任他处置。

路铮鸣有点紧张,他太久没用过手动剃刀,特别是这种毫无保护的直刀。尹焰把它交给自己,与其说是一种信任,不如说是致命的诱惑。

他深吸一口气,打湿香皂,搓出泡沫,抹在尹焰脸上和脖子上。他的脸很干净,几乎没有胡茬,路铮鸣也不是真的想给他刮胡子,这只是一种仪式,就像尹焰用这种刀,也是图它的仪式感。他用手指在尹焰脸颊摸了摸,手感润滑,便把刀片贴了上去。

尹焰的喉结滚动,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路铮鸣竖起刀片,在他鬓边下剃下第一刀。

那种纯粹的、令人愉悦的顺畅,在自己脸上是体会不到的,路铮鸣兴奋得手指发痒,沿着他的下颌滑下去,利刃抵住血管,脉搏拍打着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