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活着还能靠着喉咙和一双手吃饭,将来能靠什么呢?

他又要怎么多养一个刘育,现在的用度已是入不敷出,唱曲攒来的钱也用掉快过半……

他什么都没有。

那只手一边抚着,眼掉得更多。他想,到哪日东窗事发,他将刘育送走,独自静等刀挥来的那阵快风也是好事。

……

翌日醒来,秋雪眼下隐隐有青黑,他把刘育的话想了一夜后,决定今日带他去赁别处的带有小院的屋子。

第66章 章六十二

天刚亮个完全,秋雪便做好了早膳,这时候刘育还没睡饱,眼睛都睁不开,秋雪叫不醒他,只得把他抱着,给他穿新缝制的袜和厚厚的对襟袄,又取出顶新的小毡帽给他戴上。

刘育迷迷糊糊凭他穿衣,头直后倒,仿佛要回去重新贴住枕头。

一面热帕子覆到颊上,秋雪一边擦着一边说,“今日比昨儿更冷,等会吃多点,寒气不容易侵到身子里。”

收拾好后刘育终于清醒一些,眼睛完全睁开了,吃着烧饼一直抓肚子,自个瞧了情况,那儿有粒红红的蚊子包,他嚼着饼愤愤道,“他娘底死蚊子偷我的血。”

接下来一直皱着眉想那死蚊子,始终记不得自己曾听见过它叫。

秋雪有些许的消沉,手上做着缝纫的活,却总是走神。

刘育并未发现这端倪,他从前教训下人时只有更狠,话也只有更难听,这些对他而言都算家常便饭,有时没人惹他不虞,他仍会抓几个倒霉蛋开刷。总是骂过打过之后就抛去脑后了,并不会特意记得。

秋雪把盛烧饼的碟子向刘育推近,道,“今日去换个大点的地方住,吃好了就去看看。”

刘育闻言高兴起来,“真的?那找有人合住的小院行不行?”

秋雪低下头去,缝着一只棉手闷子,嘴里说,“真的,但只能有我们俩。”

这回答是意料之中,他退而求次道,“好吧,那你往后出门都要带上我。”

这回秋雪答应了。

等到磨磨蹭蹭出了门,秋雪牵住刘育一同走,一低头就看见他脑袋顶上的小毡帽上的红绒绒的毛球,一会左旋一会右旋的,像在看两道的门户都长着什么样。

对襟袄里满絮着棉花,刘育的胳膊都贴不到身体了,手也套在袖子里出不来,袖子里的手抓着一个束口粗布袋的拉绳,袋里装着没吃完的烧饼。

这小地方几乎没有外地人,闲置待赁的屋子本来就少,想要带院的就更少了,两人走了好一段路都寻不到一间空屋 。

再走一段就到了街北,于是只能回过头往南面去找,刘育不想再走一趟同样的路,加之他已经走疲惫了,干脆叫秋雪抱他。

他打开布袋取烧饼吃,看见有不小心烙糊的地方就吃到只剩这一小块,然后给秋雪,酱料没搽匀的地方不吃,蒸汽水泡湿的地方也不吃,通通给秋雪。

刘育仍然左顾右盼的,那颗毛球不停的扫秋雪的下巴,突然间碰见哪家有娘子走出来了,刘育就把脑袋缩下去,等觉得秋雪已经超过那娘子有一会了才从肩膀处冒出眼睛去看。

刘育看着娘子的远影问,“这里的人都是这时候出来干活吗?”

秋雪说,“是差不多了。”

刘育的头旋回来,“哦,那你放我下来,我休息好了。”

“我抱着不好吗?”

“我要自己走,快点快点。”

秋雪依言把他放到地上,手钻进他的袖筒,牵住里面的手。

刘育下了地后才大大方方看娘子,常常身旁有娘子走过,他的眼就长到人家身上去,人都走远了他的头还不旋回来。

看多几个后,他就发现她们第一眼看的人总是他身边的秋雪,然后再目光下移注意到他,于是又开始鼓气了,没话找话似的突然开炮,“怎么不看见有其他男人?哦,忘了有之前那个死老头。”

又走了一会,他突然扯动秋雪的手,让他立定,随后表情古怪拧巴,“你……你是不是没给我洗干净屁股。”

“什么?”秋雪半弯下腰,面露疑惑。

刘育垛着嘴瞪他,亵裤都冷冰冰的沾住了,他用手扯住袴的后面,总怀疑是昨夜的精液流出来浸湿的,让他觉得裤子里难受极了,尿裤子了似的搞得股间黏滑发冷。

“不会的,我都弄出来了,你怎么了,怎么这样问?”

刘育自顾自的把手伸进袴里一抹,再拿出来一看,上面是融化了的油腻腻的东西。

同时他听见一声“啊呀!天杀的!”

恰从两人后面而来的一个娘子又惊又羞恼的折身跑了,刘育回头时只见得她逃走的身影,他看着那惊慌的背影,鼻子里冷嗤一声,“脸皮真薄,我要是掏鸟出来,你还跑?看你就要吓晕了,哈哈哈。”

他兀自下流的笑起来。

秋雪忍下说教的话,带他去河埠头边洗手,河边有几个浣衣的娘子,原本其乐融融的聊着天,有人注意到他们,和秋雪招呼了一声“小昭哥哥”。

刘育把手伸进水里搓着,同时侧头看她们,她们也边捶着衣裳边偷偷看来,不过一致的只看秋雪而无视了他,让他心中愤懑不已。

一个娘子起身,拎着篮子款款走过来,把自己做的糕点分出一包给秋雪。

其余的娘子们手掩在唇边和同伴窃窃私语,不时矜持的娇笑几声,眼波偶尔溜过来。秋雪在接受了娘子的美意后,微笑着柔声道谢,随后容色恢复成平淡,仿佛不知道有人看他。

这平淡恰恰触伤了刘育的眼和心,同样是男人,他哪里不比秋雪!为何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还是说这镇上的女人都是用鼻窟窿看人?她们都喜欢虚伪的男子?

目光恶狠狠剜向几个娘子,恨她们有眼无珠伤他的自尊。又低下头去看河面的倒影,与水面上那双忌恨的眼相视,手用力搓着,他的水象越发扭曲变形。

他端详起自己,他头上那顶可笑滑稽的帽子,身上穿着臃肿的厚袄子,这一套丑东西让他看起来毫无风度可言,怪不得!谁会对这样的男人多看两眼?

再看秋雪,穿着湖间雪的长袍,缟羽的发带束发。

竟不知何时,他被人用来做了陪衬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