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育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当即便想到是左莲中箭了,这下不由得恐惧更甚,因为他的脚还搭在左莲的大腿上,倘若是追兵的箭偏差了几分,那是不是就要射穿他的脚了?

是他想得太美了,还以为丞相的儿子就有多大的本事,就这样跟着走了,才弄得他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

然而没等刘育平息内心的波澜,左莲的背部又中了一箭,几经路转,左莲的身形已经不稳了,刘育的脸埋在左莲怀里,他清楚的听到了利箭插入血肉的声音,以及左莲的短促的一声“呃”。

连中两箭后,左莲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欲倒却不能倒,同时拽着缰绳的手渐渐卸力。不肖想,这箭上一定涂有毒,可以麻痹神经,使人浑身力量尽失。

不过幸好他不用再强撑多久。

在即将要绕过一个大土包时,左莲勒了缰绳让马慢下来,无力地轻声嘱咐,“刘育……你一定一定要等到天亮再走,要好好保重。我会来寻你的。”说着,便猛的勒紧缰绳,抄起刘育下马,直接掀开了土包上的“落叶”。

这“落叶”后,竟藏着一个刚好能容纳他的洞。

将刘育藏进洞里后,左莲再来不及说话了,匆匆将“落叶”盖好便翻身策马而去。

不到半分钟,洞里的刘育就听到杂乱的马蹄声接踵而至,又远离,还有几声雄浑的驱马声。

紧接着是马的嘶鸣声,落马声,不一会儿,所有马蹄声都消止了。

远处有人在交谈。

……

……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一个追兵踢了踢地上无力的男人。

左莲趴在地上,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才回答那人,但他却是答非所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为何要追我?”

“你说什么?”一个追兵举着火把贴近了左莲,在那张脸霎时暴露在火光下时,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几息。

火光映得眉间的朱红、雪白的脸、连额上的细汗,都变得无比动人。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人家的,养出来这么漂亮。”

左莲身上穿的是普通的衣袍,一点看不出富贵,若忽略掉这一身自带的纯净的不可亵渎的气息,反倒格外像只有钱人豢养的漂亮宠物。

但这种姿色让人养了,恐怕也会心甘情愿把所有珍宝捧到他面前,哪里舍得让他穿这种粗制衣裳受苦。

左莲想要爬起来,但立刻被追兵压住了肩膀,把他压回了地上。

“……这是做什么?!”

他的脸颊被树枝划伤了,又过敏了泛起一片潮红色,唯有楚楚可怜,蛊惑人心可以形容。

箭毒让左莲没了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

洞里的刘育听不真切,他听不见左莲的声音,因为对方的声音太虚弱了。

进洞前的一幕还盘踞在他的脑海中这个土包顶上,用了一块石头压着几张纸钱。

不可置信,他现在待的地方竟然是个坟!

不知多久,马蹄声重新响起,刘育已经听不见了,他快魔怔了,树林,夜晚,坟包,一直在他脑子里打转,让他猛然想起了一夜的梦魇,吃人树妖,吊起来的腐烂的储备粮。

回忆的枷锁似有松动,深处好不容易放置蒙尘的回忆开始动摇,让他几欲想要斯声大叫着爬出这漆黑的小洞。

在恐惧前,理智还在痛苦的拉扯着,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不能够功亏一篑!

内心正崩溃着,突然间有冰凉的东西爬上了他的脚,刘育在尖叫前先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不安地转动眼珠,呼吸急促着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脚摸索去。

原来是一只蚯蚓。

不知到了夜里几更,精神疲惫的刘育听到树林里响起脚步声,来者不止一人,脚步声沙沙作响,搜罗了一个时辰才真正离开。

…………

一宿未眠的刘育伸出手指勾开“落叶”的一角,外面的天亮了。

他慢慢地爬出这个坟底的洞,在里面不能伸展,连姿势也受限,窝了一宿,他已经浑身酸痛了。

刘育环视了一圈树林,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别无其他声音。他从怀里摸出左莲塞给他的玉佩,上面刻了一个蘭字,字边还开了许多兰花。

这是一块好玉,刘育还是识玉的,这玉佩一眼就能看出来可以典换很多银两。

刘育把玉佩塞回怀里,面对着这个坟,准备拜一二拜,毕竟躲在别人的坟头下,是对地下故人的大不敬,不过他还没开始拜就瞧出了端倪,那坟包的泥土十分新鲜,像连夜挖出来的。

石头下压的也不是祭祀用的纸钱,而是真的银票。

刘育心下一震,想起来左莲说的“在洞上给他留了东西”,他爬上这土包,仔细一看,确认了是真银票,遂移开石头将银票收了起来。

这树林里有很多坟包,在出逃前,左莲已经预想了很多种事变,甚至绘了京城的地图,地图上错综的路线,无论走哪一条,都有他做的随机应变的准备,这个假坟包便是其中一个,那些返回的追兵总不会搜人搜到坟里来。

刘育没有方向,只得一直往一个方向走,期望早一些走出这树林。

走了好一段,他便发现前路的落叶上竟然沾满了血,更远的地方,还遗弃了几段火把。

第42章 章四十三

刘育知道海捕文书上有他的画像,但他不知画像上的模样是他从前体型肥硕的样子。

刘育一边走一边感叹,还好左莲给他穿了鞋,不然在这片林里走了这么久,他的脚一定要磨出水泡来,约摸日中,他才走出这树林,看见了村落。

因为这脸不能示人,所以刘育特意撇开地上的一层落叶,挖了一块微微湿润的泥抹在自己脸上,这才往人家的方向走去。

他走着又发起呆来,昨夜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左莲痛苦的呻吟,不过应该是没有死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后怕,倘若被抓的是他,他一定没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