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岑沛安笑了一下,肩膀微微颤动,他朝另一边偏过头,半长的头发随意扎起,有两缕散在耳后,在风里扬起一点幅度,又落下。
许久,岑沛安都没转回头,他能感受到沈捷的目光,可现在他没有和沈捷对视的打算。
往后也没有。
岑沛安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很自然地起身开口,“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嗯。”
沈捷点点头,坐在椅子上,他没有抬起垂下的头,也没有站起来目送岑沛安的意思。
岑沛安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走出几步停下,内心矛盾着,手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机,内心矛盾,最后回过身对他说,“生病了就看医生,别硬扛着。”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掺杂什么纠结情绪,语气就像随口嘱咐一个陌生人注意安全。
以前换季,沈捷很少生病,这两年折腾的,一到秋冬换季,他就感冒不断,而且反反复复。
他都习惯了,所以在岑沛安说这话之前,他没感觉到有多难受,可是这会儿,沈捷发觉自己脑子混沌一片,咽喉干疼,眼眶发热,浑身不舒服。
他想说谢谢,一抬眼,岑沛安已经走了,他竟然都没意识到。
他的反应已经迟缓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知道岑沛安会回来,他当初就该听梁医生的话。
岑父病情好转,病房留有护工,不需要其他人昼夜守着,岑沛安得空回家,和朋友聚了一场。
十一月底,温度骤降,天气预报显示有初雪迹象,岑沛安从餐厅出来,看着深远的夜空,他想起出国前的那个冬天,好像也是这个时间预报的初雪。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下,但岑沛安记得,当时那场雪下得很大,天气很冷,冷得暖气屋里都养不活宫灯百合。
餐厅离家有点距离,岑沛安懒得回去,准备去医院将就一晚,住院楼侧门晚上要关,他只能从门诊楼进,经过二楼的连廊。
心理诊室外空无一人,岑沛安驻足片刻,架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酒味,最后在走廊椅子坐下。
头顶的灯昏暗,岑沛安坐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听到脚步声,他才回过神。
而不远处的沈捷,似乎比他还诧异。
“喝酒了?”沈捷走近,停在几步外,黑色的大衣在夜色显得深沉又落寞。
“和朋友出去玩了。”岑沛安没醉,眼前却在晃,他索性闭上眼睛。
“哦。”沈捷没多说什么,“那你回去早点休息。”
“你这么晚怎么还在医院?”
“我正好来医院有事。”
“什么事?”
岑沛安睁开眼睛,不像客套询问,更像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字里行间都是对沈捷的怀疑,怀疑他跟踪自己。
反正他嘴擅长做这种事情。
沈捷不说话了,他看着岑沛安的眼睛,坦然地接受他目光里的轻蔑。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沈捷说完转身,进了电梯,岑沛安烦躁地将脑袋靠向墙面,阖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电梯开合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岑沛安睁眼,朝那边看了一眼。
快速合上的电梯门,沈捷双手垂在身侧,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四周一小片扎针后的淤青,这么一看,真像是来输液的。
电梯楼层数字跳动,岑沛安收回视线嗤笑一声,在心里自嘲自己又开始心软泛滥,不管沈捷是不是来看病,他都不相信这么多次的相遇会是碰巧。
沈捷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28岁的岑沛安觉得26岁的岑沛安幼稚,但当时38岁的沈捷只觉得26岁的岑沛安很有童心
56、报应
寂静冬季,雪下了一夜,岑沛安早上推开病房的窗户,外面白茫茫一片。
这大半个月,岑父恢复得不错,准备出院回去静养,岑沛安办完出院手续,岑思郁已经收拾好东西,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停车的位置。
岑沛安说好,下楼时想起有样东西还落在病房,电梯门正好在中层停下,他下去从楼梯折返回去。
病房门大敞,还没人来收拾,屋里暖气很足,冷热交替,岑沛安觉得热,他解开围巾,径直走向窗台拉开玻璃窗。
外面雪片如烟,纷纷扬扬,窗台积雪厚厚一层,岑沛安盯着出神,良久,他伸手拨弄积雪,露出掩埋在下面的书。
赤红的封面,在冰天雪地里格外显眼,洇了一夜,烫金字体有些模糊。
这本聂鲁达的诗集,是岑沛安刚出境的时候,途径一家书店买的,背井离乡辗转的那段时间,岑沛安除了这本书,没有任何行李。
两年里,岑沛安每次失眠的时候,都会拿出这本诗集,即使后来定居伦敦,陆陆续续买了很多书,但卧室床头出现最频繁的还是这一本。
昨天晚上,岑沛安看完最后一遍,他把书放在窗台,等着它被大雪覆盖。
想要一同掩盖的还有内心那个不愿意面对的名字。
岑沛安用手指摩挲封面,他仔细擦干净水迹,把书装进大衣口袋,拿着围巾下楼。
走到楼梯口,岑沛安手机响了,岑思郁催他快点,他边说边加快脚步。
脚步声在楼道回响,安全出口的标示反射着淡淡的光,岑沛安忽然停住脚步,有些许屏气,电话那头的人似有所察觉,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