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昏沉中猛然惊醒。
晏临渊睁眼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竟衣衫不整,与苏玉衡搂抱在一处,且姿态极尽暧昧亲昵,他的手指正扯着苏玉衡的衣襟拉扯,而苏玉衡的大半片雪白胸膛则暴露在空气之中。
二人显是酒后失态糊里糊涂躺在了一处。
慌忙推开苏玉衡正欲解释,晏临渊却听见何晏君告罪的声音,抬眼一看四周已围满了人。
众目睽睽之下,屋内人皆是神色各异。
更令晏临渊心惊的是,太子正站在众人之间。
官家与君后自幼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一路携手走过风风雨雨,彼此间的恩爱敬重宫里宫外皆知,太子耳濡目染之下,亦是向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生活,素来不喜那些勾心斗角后宅纷争,更厌恶那些为争宠而不择手段的行径。
侯府从前虽然败落,却不是连后宅之事都理不清的借口!
更妄论晏临渊娶了这样一位值得称道的主君。
晏临渊心中一沉、暗道不妙,连忙整理衣衫上前拱手告罪:“殿下恕罪,臣酒醉失态,实乃无心之失,还望殿下明鉴。”
太子面色阴沉、目光如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侯爷倒是好兴致。”
而后,太子又瞥了瞥那衣衫凌乱的苏玉衡,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压抑的厌恶:“忠勇侯对本太子有救命之恩,今日乃是他的封侯喜宴,侯爷如此行径未免有失体统……!”言罢,他拂袖转身径直离去。
何晏君幽幽叹了声气,也一同离开,顺道请走了一众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的宾客们。
晏临渊矗在原地,心中又惊又怒,却已无力回天。
他回头瞪了苏玉衡一眼,见人低垂着头神色慌乱,心中惊觉恐怕遭了这蠢货的算计,霎时更是烦躁不堪,想到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终。
“贱人!”晏临渊没忍住滔天怒意。
一耳光重重掴在苏玉衡的脸上,他直把人扇得摔倒在地,推翻了一旁的杯盏。
苏玉衡就算再蠢笨,也明白自己恐怕是遭了设计。
第75章 75色诱
月色如水,洒在侯府的庭院中。
晏献仪赤裸着上身独坐在榻边,默默褪去上衣,露出肩头的一道伤疤,还在隐隐作痛的抓痕从肩头贯穿到后背,此刻横亘在融融冷月之下,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春狩那日的凶险仿若还历历在目。
屋内的烛火很微弱,晏献仪正准备给自己上药。
他从黄铜镜中凝视着自己,指腹自肩头轻轻抚过,感受着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想到今日撞见晏临渊与苏玉衡苟且时,何晏君苍白的脸色,他不由自主轻轻叹了口气。
何晏君推门而入时,恰好听见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来吧。”他快步上前,将手中的灯盏轻轻搁在案上,顺手从晏献仪手中接过金疮药。
灼灼的灯火将何晏君的面庞衬得颇有血色。
何晏君还是夜宴时的那副打扮,模样格外光彩照人,与清冷的月光交相辉映,更衬得何晏君气质出尘,不似凡俗中人……晏献仪一时恍神,只怔怔地望着他,心中暗想:莫不是月宫中的仙人踏雪而来?
见晏献仪一言不发,何晏君轻笑一声,声音如清泉流淌而过:“献仪,夜深露重,怎的连鞋也不穿?”
晏献仪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热:“忘了。”
细腻的指腹蘸了药膏,何晏君腕上的金钏与玉镯滑落,在寂静的夜里碰撞出“当啷”的清脆声响,他指间的动作很轻柔,宽袖中的沉水香与淡淡药香萦绕在晏献仪的鼻尖……何晏君似乎有些出神,漫不经心地沿着伤口处新生的嫩肉涂抹。
似有若无的触碰令晏献仪心神一荡,不由得低下头,甚至不敢从黄铜镜中窥视何晏君的面容。
只是肩头冰凉的水珠,令晏献仪的心一颤又一颤。
主君在为何事暗自垂泪呢?
晏献仪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眼泪无声地滴落在自己的肩头,他的唇瓣嗫喏着,犹豫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才另寻了件心中疑惑的事开口:“主君,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您会知晓太子会受困于猎场之中?若非主君提前提醒,我也不会及时赶到救下太子……”
“我有苦衷。”何晏君手中上药的动作一顿。
案头的烛火“噼啪”爆出个灯花,映得何晏君眉心那点小痣愈发殷红,恍若雪地里洇透的鲜血,他半阖的睫毛颤了颤,沉沉叹了口气,抬眸透过黄铜镜与晏献仪对视,漂亮的双眼中含着淡淡的哀伤,其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定定地、一动不动的,他注视着晏献仪。
何晏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这一副病骨你也知晓,恐怕这辈子也是命中无子的命……”言至此,他抬手为晏献仪抚了抚额角垂落的碎发。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如若我说,我要同侯爷和离,你可愿让我跟着你?”
晏献仪脑子一嗡,耳边仿佛只剩下何晏君那句“我跟着你”,其余的声音俱化作烟云散去,唯有余音绕梁般的四字来回激荡,他正值少年懵懂,尚且不通情爱风月之事,胸中陡然窜起一蓬火苗,烧得五脏六腑滚烫,暗自打定了主意,纵使拼却这副血肉躯壳,也要在京城这潭浑水里,为主君、为自个儿挣出个霁月光风的似锦前程。
见晏献仪沉默良久,何晏君拧了拧眉。
“从今往后,我定会将你视为亲子,为你操持后宅、为你筹谋前程……”他温声耳语、絮絮低诉,温热的吐息拂撒在晏献仪的耳畔。
话未说完,晏献仪已猛地打断了何晏君:“主君!爹爹不必多说,我愿意的。”
“当真?”何晏君强忍的泪水再度接连落下。
孱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全靠扶着晏献仪的肩头借力,他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你可想清楚了?虽蒙太子垂青得赐‘忠勇侯’的虚衔,又赏下些金银器玩,可这京城里簪缨世族多如过江之鲫,若无实职傍身,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今侯爷替你上下打点,你的路会好走许多……倒是我,虽名下有几间铺子,却终究比不得侯爷在朝中树大根深,恐怕要令你受许多委屈。”
晏献仪喉结滚动,侧过身紧紧握住了何晏君微凉的手,眼中满是坚定之色:“金玉满堂终成黄粱一梦,锦袍玉带不如雪夜围炉,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爹爹不必忧心,献仪心甘情愿……不悔!”
说罢,他伸手轻轻拭去何晏君颊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