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额头直触地面,颈骨一阵剧痛,眼冒金星,浑身发抖。那马林儿痛得哎呦哎呦呻吟不断,那窦四哥倒是硬骨头,紧咬嘴唇,连哼都不哼一声。

那一边,广陵剑阵渐缓渐收,张垒沉肩拔步,一招“守质式”斜挑严惟洲眉心,严惟洲还了一招“鹭飞鱼跃”,轻轻巧巧挡开敌刃。

张垒收剑退开,周永道的长剑从左边刺向严惟洲腋下,一招“归政式”使得沉稳凝厚。严惟洲以攻为守,剑尖反挑周永道的手腕。

他五人都深谙广陵剑阵的变化,周永道虽然受到攻击,但不需自行防御,只消陶应盛从旁使出“仇毕式”夹击严惟洲,三剑交架,同时退开,那么四大宗主就有三个退出阵型,只剩下一个人,哪里还守得住剑阵?双方便能自然而然停手罢斗,算是个不分胜败的和局。

严惟洲那龙泉宝剑青光如虹,疾趋而至,剑尖和周永道的手腕只差半寸距离。

周永道不躲不闪,依旧挺剑撞了上去,只待陶应盛出手相助。

只见陶应盛手腕一抖,长剑矫夭而出,赫然便是“仇毕式”的起手式。

张垒看得分明,心道:“这是最后一招了。”顺手将长剑还入剑鞘,早早解甲休兵。

谁料忽然之间,陶应盛似乎是给大雄宝殿旁的逼问情景吸引了目光,神色痛心疾首,扭头大喝道:“窦四、马林,真是你们放的火吗?两个无耻小贼,端的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做出这等败坏门规的劣迹?老朽座下,容不得你们这等人面兽心的小畜生!”他转过头去,长剑就顿在半空之中。

张垒愕然呆住,宋子襄大喝道:“陶宗主留神!”

陶应盛幡然醒转,连忙运气挺剑刺出。

可是这时相救已经太晚,龙泉宝剑嗤的一声刺中周永道手腕,周永道浑身一震,伤口鲜血狂飚而出,斑斑点点落在大袖之上,看来如同梅花满袖,触目惊心。

严惟洲瞳孔一缩,翻转手腕立即撤剑,这才没有刺穿周永道的脉门。然而这么一来,便如这凌厉剑气都反击在自己身上。

严惟洲胸口气息一窒,蹙紧长眉,鼻梁微皱,露出隐忍之色。

方云漪心中一惊:“不好!他可别要走漏魔气了。”

严惟洲和周永道各自退开一步,疾速运气,抚平内息。倘若这时五人停手,两败俱伤,那也勉强算是平手。

然而陶应盛的长剑却在此时刺到,严惟洲不得不提剑格挡。紧接着陶应盛的拂尘迎面挥来,严惟洲左手剑鞘反撩过去。

陶应盛急抖拂尘扰乱严惟洲的视线,长剑使出一招“意绝式”,顺着拂尘手柄刺向严惟洲。

那张垒稀里糊涂,不明所以:“怎么又打起来了?”他身手却比头脑反应更快,拔剑出鞘,高举齐眉,居高而下发出攻势,一招“悲志式”恰与“意绝式”配合得天衣无缝,符合若节。

严惟洲气息混乱,不甚为几根柔丝扫中左眼,力道虽然不重,但人眼极为敏感,疼痛之下,严惟洲只得紧闭双目,听声辨位,挥剑拨开张剑。

此刻,陶应盛的剑尖从拂尘柔丝之中倏然穿出,一转眼间,剑尖寒芒就触及严惟洲的咽喉!

方云漪心脏倏地漏跳一拍,却见严惟洲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过剑锋,再度回过头来,他依旧闭着眼睛,而苍白如霜的脸上多出一道淡淡血痕,一滴血珠沿着腮帮子缓缓流下。

严惟洲说道:“周宗主,你的手伤可有妨碍?”

周永道催动内力封住脉门,伤口不再流血,说道:“无妨!惟洲,我知你是无心之失,待会儿我自己敷药即能痊愈。”眼瞧着陶、张再度联手出剑,喝道:“大家快住手罢,别再打了!”

那广陵剑阵本已暂缓欲停,可是在陶、张双双催动之下,却又运转起来,且更加惊险凶恶。

四大宗主的内息剑气互相牵动,好似身入洪流,虽然不欲为波涛裹挟而走,但在惊涛骇浪冲击之中,浑身窒息难受,倘若竭力对抗,那于修气根基大有损害。

宋子襄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也挺剑重入剑阵。连周永道都身不由己,怒骂一声,剑交左手,加入战圈。于是五人又砰砰乓乓交起手来。

那严惟洲双目已经不再疼痛,但眼中蕴着泪水,只要睁开眼睛就会落下。他不愿在群雄面前落泪,便依旧闭目听声出手,如此一来更增凶险。

可他沉心定气,丝毫不乱,脚下踏着八卦九宫步伐,龙泉宝剑左噼右挡,青色剑光笼罩全身,竟然在四柄长剑中游刃有余,穿插来去。周围群雄都瞧得舌挢不下。

这一边,那窦、马二人听见陶应盛大声呵斥,那马林儿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那窦四哥强作镇定,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东迦罗见陶应盛行迹可疑,极像是故意做作,便加紧逼问窦马二人。他俩却三缄其口,不加争辩。

法叶寺僧人及各派群豪齐心协力扑救大火,大雄宝廊下的火势渐渐小了,可是屋顶的火势却愈演愈烈,忽然哗啦啦轰然大响,半边藻井塌陷下来,那屋顶、横梁、房柱也跟着稀里哗啦尽数倒塌。火光大盛,黑烟一丛丛高高冒了起来,如同乌烟化作的塔林一般。

群雄纷纷向后跃开退避,火光照耀得晴天如碧,每个人的眼睛都给烟熏得要落下泪来。宝济方丈啊的叫了一声,双手握着佛珠,语调颤抖念诵佛经。

众人都情不自禁瞧着火场,只有赵龄希一脸疑色,若有所思瞧着陶应盛。

方云漪问道:“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赵龄希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那陶宗主趋退行动时的身形,似乎有点眼熟,仿佛是昨夜掳走我那人……但也许是我疑心生暗鬼了……”

方云漪说道:“我瞧着那陶老道也挺不顺眼的。”眼见严惟洲深陷剑阵,心里有些焦躁:“咱们怎生把剑阵拆开才好?”

可是剑阵中人固难住手脱身,外人也难强行干涉,否则也会被卷入阵中,无法自拔。众人一时无计可施。

赵璋仪瞧见严惟洲的剑术身法,却是心惊:“他闭着眼睛竟然还能进退若神,剑术如此了得。那日他只是斩去我两根手指,如今再打,只怕要斩去我两只手了。”

只见那三个宗主加紧抢攻上去,陶应盛反倒被若即若离挤在外面,神色苦恼至极,顿足叹道:“都怪我一时走神,连累得大家骑虎难下,这可如何是好?”

他左手一摆,将拂尘插入后衣领中,接着左手垂回身前,似是要主动削弱自己的武力。可他衣袖摆动之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穿透衣袖,射了出来。

那东西来得无声无息,速度又奇快,一呼一吸之间就逼至赵龄希胸前!

也是赵龄希命不该绝,就在那东西将要射入她心口之时,大雄宝殿哗啦啦彻底倒塌,大佛金身昂然暴露于外,熊熊火光照映之下,佛像反射出道道金光。

那东西蓦地反射出一丝金光,元虹的澄黄狼瞳闪了闪,厉声道:“狐毛针!”反手一把推开赵龄希。与此同时,重陵飞身把赵龄希背后的方云漪扑倒在地。

那狐毛针刺了个空,接着向前激射,眼看着就要飞入朝天教弟子之中。闵莲君身法灵敏,迅速闪电飞出左手,恰好捏住了那根细如毛发的狐毛针,针上犹有指腹余温。

他回头一看,只见陶应盛一边挥剑连成广陵剑阵,一边斜眼朝这边打量过来,见到赵龄希躲过一劫,他脸色不变,但眼神分明流露出懊恼之色。

闵莲君大怒,说道:“陶应盛,原来就是你跟狐族勾结害人么?!”

陶应盛脸色一黑,只见闵莲君等人戴着兜帽,不知身份,便道:“什么狐族、狗族?是谁在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严惟洲忽然睁开双目,黑白分明的清冷瞳仁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身法突然变得极快,左手剑鞘一横,一把架开周张双剑,飞足往侧旁一踢,正好踢开宋氏剑尖,接着飞身而起,突出剑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