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充军前,陈晏之自然高大挺拔了很多,早就比他高出两个头了,六年啊,少年已长成真正的男人了,俊朗的五官变凌厉,气质都变沉稳了,身上还有一种敛压着的锋芒,若不是还带有陈家人惯有的长相,他一时都不敢相信。

陈晏之点点头,叫了晏阳哥,两人的爷爷是兄弟,他们就是宗亲的兄弟,只是陈晏阳却比他大了十来岁,加之可能操劳农活大半辈子,就看起来比他显老很多,更像叔辈的。

陈晏阳拉着他赶紧坐下,再叫一边同样愣住的妻子周氏赶紧再去做点吃的,便又端上酒,两人开始边吃边聊,也开始跟他说起了陈家如今情况。

听到先是还在病中的陈云柏娶了个小媳妇进门冲喜,然后还是重病逝去,他嫂子已改嫁,如今家里只剩那个当初冲喜的侄媳妇了。得知陈家已无其他人了,陈晏之眼里闪过一丝悲痛,哪怕多年战场上生死见多了,听到如今属于自己的家人也不在了,他还是不免有些伤感。

陈晏阳忙又解释:“你嫂子先丧夫又丧子,改嫁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好在你家娶的那侄媳妇也还算本分守节,如今你们家里仍一应俱全,她也年年不忘给你们陈家人上坟烧纸,村里人对她都还是夸赞不已的。”

归家

陈晏之倒是没在意萧氏改嫁之事,只是感慨他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才想回到这方土地继续过回曾经的悠闲生活,却不曾想家中已物是人非。

大致了解清楚了家里情况,陈晏之便也主动跟陈晏阳说起他的情况,他当年被征兵充军,他们没有武功底子便只先去火营房,后面遭到结匈奴偷袭,整个营房差点全军覆没,也是那次他跟同村去的人彻底失分散没了联系,也不知村中同去的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了,可他那时顾及不上,他自己都是九死一生活下来后,后面又进了前线兵营,数次冲锋在前面的,他为了活下来后面便日夜加强操练学武,渐渐才能练就战场上活下来的本事,再后面就是一次战役中营长看他拿起弓箭射箭的准头还不错,将他改调去了弓匠营。

至于弓匠营那些日子他便没有细说了,一来是真的说来话长,再则他也是一心解甲归田继续安心做个小民,虽说他后面所有的转变都是从那开始,最后能得到大将军赏识才能跟随于他那么多年,现在已经离开了就也没必要再多说了,期间他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现在都只能几句轻言带过。

陈晏阳没去过边关,村子也消息闭塞,对外边谁做将军,打了多少场战更是一无所知,听罢只能不断感慨:能活着回来就好!

就是想再多听点外边的新鲜事,也知道来日方长,陈晏之现在还连自己家门都还未回过,便主张先送他回去,陈晏阳想到他家里毕竟还有个他不认识的侄媳妇,免得沉香儿不认识不敢开门放他进去。

往回路上陈晏之又把下山遇到那赖皮子之事说了,陈晏阳听罢倒也不算意外,只说待会叫几个村里后生上去看看把人绑回来,又问起他知道被那赖皮子祸害的是哪家人吗,陈晏之便直道他不认识,也没细看,还说那女子得救后便匆匆走了,可能是别村的也不一定。

陈晏阳想来他多年未回就算看清了又哪能知道是哪户人家又是谁呢。

另一头,沉香儿到家立马就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了,披风和被扯坏的衣服又赶紧藏到后边的柴禾房,想着明日便偷偷烧了,整个人洗完澡坐下想起今夜发生了一切仍还是心惊胆战的。

碰巧此时院子又传来了敲门声,她更是如惊弓之鸟站起来,也突然想起来那男人虽说不会暴露她,可那赖皮子是认得她的吧,到时他被抓去吐露攀咬若说跟她有私情,那她岂不还是会完蛋。

站在院外的陈晏阳看着迟迟未响应就直接院外大声喊了:“柏哥媳妇,你在家吗?”

沉香儿辨出这是村长的声音,人更是惊惶失色,内心已快速闪过各种最坏的,还是不得不强装镇定向外走去开了院里的门。

开门后发现来人不止村长一人,他身后还立着个极高大的身影,笔直站立的身姿还有点眼熟,仔细一看,那不就是今夜救她那人,他为何也来此,还真是一点都不守信,说好当作不知,现在他是来指认她的吗?

陈晏阳见她开门就缰在那不动,还脸色苍白,不由问道:“柏哥媳妇,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噢……对了,有个特大的好消息告诉你,这是你家三叔,云柏的亲三叔,他没死,他好好的从战场活着回来了……”

“三叔?”顿时沉香儿回过魂来诧异的看向那人,可是不是说朝廷早就把兵丁放回了,也说三叔战死了,去年坟都立了,怎么突然就又人回来了……

陈晏之此刻也打眼看了看她,眼里快速闪过一次惊讶的眼神后,便不动如山的只做不相识等着陈晏阳为他介绍说明情况。

“是啊,他就是云柏的亲三叔陈晏之,曾经他在时对云柏和你婆母照顾可是尽心尽力,如今他能得以回来,陈家如今就剩你们二人,你跟他可得一起经营好把日子给过下去!”陈晏阳怕她心有嫌隙,不免苦口婆心率先交待几句。

沉香儿还未从这突然的状况中缓过来,只茫然的呆呆点头,还是一旁的男人此刻提着包袱迈入了院子又转头对村长道:“晏阳哥,天色不早了,你就先回吧,我既然已经回到家,自会努力把日子过起来的,今日我初回还要与……与她商量如何收拾安排就先不招呼你进去了,等我过几日收拾妥当安排好了,再专门请你上门。”

“好好好,你们快进去收拾吧!”陈晏阳直高兴的点头然后归家去,内心一点没觉得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就要同屋檐下的孤男寡女。

住她那间屋

陈晏之目送人走远,才关上院门,转身看着还怔怔呆愣的人,又大致看了眼家里未有变化格局的房子开口询问道:“家里还有哪间屋子空着可以住人?”

沉香儿此时才微微陈家多了个人的事缓过神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禁想到今夜山上他救的她那事,整个就是让她羞臊又不得不心生感激庆幸的复杂过程,这救命恩人若是任何人都好,却偏偏是她死去相公的三叔,这日后还得与他接触相处,她这心头一时复杂的很。

见她人没反应,陈晏之想到此时自己对她一女子恐怕无异于陌生人,她必定不想跟陌生男人同在一屋檐下,他继续道:“放心,我先暂时落下脚住几日,陈家还有一处年久废弃老房子应该还在,明日我找村长看看能不能帮我找人修缮,修好了我便搬出去……”

沉香儿此刻才听清楚,见他误会了,她忙摆手道:“啊~不,不是……不,那个…怎么能让你搬出去呢,家里还有空房间的,只是床架之前拆了放在后边,我……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吧!

说罢她便又慌又乱的让他先进堂屋,陈家不算大,现在家里就两人,屋子是绝对够住的,家里一共四个屋子,旁边还搭了个厨房,前后两间房其实是一间大屋子隔开的,所以她进门后一直住的那间就比较小,她后面那间就是以前萧氏住的,萧氏走后东西都搬走空出来了,再就是正中那间是做堂屋,平日会放着一些陆续收回来的谷粮,黄豆等,有时摆饭用饭也基本在那处,最右侧的厢房就是以前陈云柏长年住的,他死后,东西基本也烧了,人都说久病之人的床也不能用,便也拆去烧了,不过那屋目前也不适合住人。

陈晏之把包袱拿去堂屋放下,再跟着沉香儿一一去看两间空着的房间,陈晏之陆续看了,不由蹙了蹙眉。

因为他们孤男寡女,本来为了避嫌他应该要选离的最远陈云柏那间屋子的,可村里缠绵病榻逝去的人有些习俗做上法事,所以哪怕人走了几年了,可那屋子里还摆供着牌位,还有贴满的黄条符文,烧过的纸灰,他还真不好因为他回来就要收了这堆东西住进去。

最后回到沉香儿住的那间屋子前,他也没说其实这间曾经他还在家时是他住的屋子,考虑到现下情况他还是抬头对她道:“你搬去里面那间住,我住你这间吧。”

并不是他嫌弃她鸠占鹊巢赶她走,而是里面那间不仅更宽敞,离去后面菜园子旁的茅房也更方便,不然他住了里面,她若晚上想去茅房要不就是从前门出去院子绕一圈外墙再转到后方,要不就是直接穿过后边那间房后门直接能到,比起来他本来没什么东西,不需要太大的房间,他大男人也更不怕大晚上绕路出院子去上茅房。

沉香儿也意识到他把大房间让出来也是为她考虑,心里不由感激,也为她之前心里臆想猜测感到惭愧,她点点头应下开始收拾,然后又停下不由对之前的事解释了下:“我先前未应你并不是不欢迎高兴你回来,而是一时太突然了没反应过来才那样的……”

陈晏之手上也帮着她先把大的箱笼搬过去,听了只点点头,反应平平,仿佛从不曾放在心上也未介意过。

确认好了搬,两人就开始各自忙活,沉香儿自行收拾房间,陈晏之帮她搬了大件就去到放柴的简易屋棚先把床给拼出来,一点点把床的架子搬出去,搬到床板时他突然看到柴堆里有一团眼熟的布料,便去拾起来,难怪眼熟,这不就是他今晚给她穿的披风嘛。

披风抖开突然里面掉出一件碎花粗布衣裳,还有一块小的白色布料,他顿时明白手上拿的还有她被扯破的衣服和肚兜小衣也藏在这,极为尴尬的赶紧一把团回去放回一边。

等沉香儿拿着一块打湿的布帕想给他擦拭架子上的灰尘而走过来时,进门就看到了旁边被翻出来的衣服,她也才想起她藏的准备明日偷偷毁尸灭迹的衣物,这下披风的主人也在这了,那不得还给他啊。

她仔细摸过,那披风料子是很不错,想是也不是便宜之物,若不是好心借她,他必定是要常穿的吧,若他知道了她想法怕心里不知得怎么骂她了。

她赶紧走过去把披风收拢好,一边笑着对他道:“这……我准备明洗干净收起来,想着有机会再还的,既然你人在这了,明天等我晾晒好就给你。”

陈晏之哪会不知道她这是临时找补的话,但也未多说什么,只点点头便继续干活了。

浴房里摔倒

既然已经提及衣服之事,沉香儿之前内心担忧的事不免开口问他:“那个赖皮子应该认得我,你把他交给村长送官他会不会到时攀咬我?我怕……”

陈晏之明白她的忧虑,顿了顿道,“你放心,他平日村里没少做混事,我让村长以偷盗的借口抓他,就算他乱说也没几个人会信他嘴里的话,你若不放心我明日再去帮你看看。”

“好,那麻烦你了…嗯…我那里已经弄好了,我现在来帮你!”沉香儿听罢不由对他更是感激了,见状不免想帮着他一起做点事,不等他答应就拿着帕子出去给他擦床架子了。

多了一人擦洗抹尘,他一人组装架子床倒也很快就忙完了。

还不到子时,两人就彻底全部都收拾好,沉香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向来爱洁的她,哪怕早先洗过一次了还是想再洗一次澡,本来一顿忙活又是灰尘,又出了一阵薄汗,以往是在沉家住时,人口多,哪里轮的到天天烧热水洗澡,天不冷她便只能去河边洗,可现下在陈家不一样,家里不缺柴也不缺水,更没人说什么,而且陈晏之这个三叔,想来奔波赶路又忙了一晚上,他肯定也是要洗澡梳洗的,现在她就是多烧点水的事。

沉香儿去灶台处生上火,陈晏之则把包袱拿回房间,把衣物放好,又从行李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才出房门,出门看到她在灶前正艰难提着水桶往锅里加水,便快速走过去接过,等加好水,他坐下又把她烧火活接了。

在沉香儿无事可做正准备讪讪走开之际,陈晏之把那银子递给她道:“这有五两银子,你先暂时拿着家用,后续用完了不够你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