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分钟,祝余搂着胳膊,像躲在他身后似的挨近了他,却又没有真正碰到,小声地说,“好冷。”
天气并不热,礼堂冷气却开得很足,祝余上身只穿一件学校夏季的短袖衬衫,单薄而清凉。
梁阁稍作思量,取过放在另一侧座位上的校服外套,还没递过去,祝余眼珠已轻轻巧巧从那件外套掠过,又看着他,似乎别有深意,“又借校服给我啊?”
梁阁回望他,笑着说,“你不介意的话。”
伸手接过校服外套,祝余没有穿上,他靠在座椅里像盖被子一样将校服铺在自己上身,连颈部一起裹住,只露一个脑袋。
此后再没有交流,像无意坐在一起的陌生人,祝余裹着校服一动不动地陷在座椅里,梁阁几次都以为他睡着了,可余光瞥过去就能看到他眼睛专注地望着屏幕。
那颗糖仍然在祝余口里含着,凝神去听的话甚至听得到那颗糖在他口腔里如何融化,被丰沛的口水包裹着吸吮,被舌尖灵活地卷着拨动,不时撞到牙齿发出细小的磕碰声。
梁阁佩戴的阻隔器等级非常高,不会受任何信息素的干扰,但整个观影过程中,那颗糖的甜味都在他鼻端萦绕不去,就算糖吃完了,可祝余一呼一吸都是甜的。
导致观影结束,这部史诗片在他脑子里都带着股腻人的甜味。
礼堂亮起灯,有人走上台,五十多岁的样子,大约是学校的老教师。来的人寥寥,中途还跑了几个,他也没什么精神地介绍这部外国的史诗片,程序式地问有没有人有所感悟。
祝余抬了下手,就站起来,起身的过程中顺势将身上铺着的校服搭在了手腕上,他扼要地概括了一下这段历史,很快过渡到电影,从当时的电影技术到本片的场面调度,镜头、光影、叙事。不冗长,也不卡顿,娓娓而朗朗,谈吐极佳,梁阁眼睫下覆安静地听着。
台上的老师肉眼可见地惊喜起来,因为来的人很少,他请他们移步后面的小休息室。
几人拘谨地来到休息室,各自搬了椅子坐下,老师给他们泡了花茶,没有提那个沉闷的史诗片,各问了他们一些日常的小事。他说话很有一套文法,诙谐风趣,从细微处引入电影,氛围很闲适生动。
从礼堂出来,校园的钟声响了,雨已经停了,七八个人一齐往校外走去,几个低年级很活泼,祝余也没有平日冷漠,队伍里不时发出笑声,他们走到校门口。
祝余从来懒得和人道别,但是今天例外,他踏上右侧的支路,和众人说,“我先走了。”然后仿佛不经意地和梁阁对视,祝余眼珠明亮地噙着他,唇角微微往上抿,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拜拜。”
他转过身,眼前还持续着那种快乐的眩晕,雨后的路面和行道树都泛着湿,空气很凉润,祝余觉得天气真好,万物都可爱。他雀跃得脚跟不着地,芭蕾舞者一样,用脚底轻点着没有水洼的路面。
他想,我才不要管他怎么想我,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有多优秀智育,体育,美育通通无可挑剔。我劝你聪明点睁开眼睛看看,在你面前的是个多么优越出色完美的mega!
你最好把握住机会。
运动会结束后,开始正常上课。
又一节生物课,梁阁从教室后门进去,一抬眼就看到教室外那棵青翠葱茏的大树只剩光秃秃几根枝,不由恍了下神。
有人早他一步发觉树被裁剪了,急切地探出窗,问树下收捡残枝的校工原由。
校工回答是有同学反映这棵树长得太不正经,严重干扰课堂纪律。
树长得不正经?
这位质问校工的同学大抵是个植物保护主义者,就算不是也该对这棵窗边树情深甚笃,他忿忿不平,大骂这个告状的事儿逼是“人不行怪树,走路不行赖路”。
祝余对这些咒骂一无所知,这节生物课他照旧光芒耀眼,完美发挥智育水平,别人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连老师都对他这种突然而又持续的积极感到吃惊。下课前生物老师提醒各组的课外实验,是个非常简单的小实验,下周需要交作业。
生物课后,祝余还上了节公选课,穿过廊道回教室的路上再一次被拦住。
又是一个男alha,穿和他同年级的制服,戴眼镜,高而瘦,拦在他身前,趾高气昂,“我想和你聊一下。”
祝余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他也没兴趣跟男a说话,“不要。”
他甚至不正眼看他,态度也极差,alha感觉受到侮辱,重申,“我有事找你。”
“不要。”
直接就要走,猝不及防被alha一把搡进走廊某间教室里,后背抵开了门,祝余踉跄几步才站稳,alha迅速跟进来,先一步挡在了门前。
这是间不太用的小教室,近似杂物间,静悄悄的,屋子里摆了两个大置物架,上面堆着纸箱和一堆实验器材,显得空间狭小。
祝余脸色十分不好,沉得出水。
Alha看着他,他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看着就叫人生气,让人很想把他拽下来,用鞋底跐上一跐。
“你故意做出一副讨厌alha的样子,其实根本不是讨厌,而是害怕吧。”alha睨着他,像看透他本质,“你分化成了mega,所以害怕alha强过你,支配你,主宰你。上次考试你故意没来,你害怕我拿第一名,把你踩下去对不对?不过你怕得没错,我确实拿了第一。”
上次考试就在祝余分化后的几天,他分化时间晚,反应非常剧烈,高烧、发情、疼痛、呕吐、有半个月的时间都在医院的隔离室。
祝余一秒钟都受不了和男a单独在某个密闭空间,就算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但他觉得男a这个性别就散发着一种臭味,又因为alha拙劣地挑衅,他的不耐烦已经到达阈值。
“你也知道是我没来考试,你才拿第一的,你就感激吧。”祝余看着他,轻蔑又傲慢地,“我要是想当第一名,哪里还轮得到你?那是我让你。”
“别装腔作势地嘴硬了!你就是让我抢了第一名心有不甘,所以不停上课抢答,故意在生物老师面前给我难堪!”
祝余觉得这个人自我意识未免太过剩,“你是谁我都不记得,故意给你难堪?”
alha瞪大眼睛,“你不记得我是谁?我从入学起每次考试都排在你后面,你不记得我是谁?!”
他显然无法接受,连续两次情绪激动地质问。
祝余说,“谁要记得第二名?”
alha气得面皮通红,眼镜都要起雾,“你真是没素质,你在得意什么,你以为你会永远第一吗,狭隘自大愚蠢无知……”
祝余懒得理会他这些无能狂怒的乱吠,定神想了一想,“我知道我优秀的光芒刺痛了你的平庸,可我当了那么久的第一你也没急,生物课回答了几次问题你就急了,还‘在生物老师面前给你难堪’,怎么?喜欢生物老师啊?”
他看着眼前的alha,“那正好,我现在就去问她会不会害怕alha强过她,支配她,主宰她,你一定也很好奇吧?”
他似乎猜对了,alha明显慌了阵脚,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他手腕,“站住!”
祝余低头盯着他的手,“你最好不要碰我。”生冷地抽回手腕,看着他,“也最好不要有什么极端行为,上一个骚扰我的alha已经没办法参加升学考了,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这个alha面相比较文静,是那种书呆子特有的文静,祝余一眼能看出来,他虽然学习不错,但其他方面非常笨拙。
alha低着头,两只手无措地抵在门上,轻易被祝余几句话逼入一个进退维谷的死角。他迷恋上年轻温柔的生物老师,最开心的事就是上课回答和她互动,生物老师时常对他投以温柔欣赏的目光,他甜蜜得要融化。可自从他上次拿了第一,祝余回到学校,生物课就开始频频抢答,不止让他下不来台,生物老师的目光也被抢走,他气恼又不甘,一时脑热气冲冲就来找祝余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