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严峥的身上带着晨露的气息,想是等了有些时候,“师父命我带先生去过去。”
我与严峥同行。苍翠峰倒和我记忆里的模样无二,满山满院的梧桐树,四季如春,草木葱翠。要真说有什么地方不同就是,人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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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阁内门的修行很是严格,过去在苍翠峰,天色还没亮,就会看见掌教带着弟子们做早课。现在,我们走过长道,不说是修炼的弟子,就连杂役也不见几个。
我不禁问道:“我曾听闻,天剑阁乃天洲一大门派,剑门弟子数以千计,苍翠峰似乎颇为清冷。”
我还未被逐出师门之前,天剑阁尽管已非鼎盛之期,六峰加上主峰的所有弟子,内门上下至少还有三千余人。
“看来先生知道的不少。”严峥道,“那想必先生也听说过,天剑阁有六峰,各有峰主主事,各自传授徒弟,当时据说山上有好多的人。只是,后来出了不少事情,好多厉害的师伯、师叔都带着各自的弟子离开了。”
“我是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入门的时候,除了苍翠峰之外,师门里就只剩下无我峰的蔺师叔,和主峰的方阁主。”
寥寥几语,已将师门的失落道尽。果真是山水轮转,谁曾想到,当年纵横天洲的天剑一门,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
我不知是该为之幸灾乐祸,还是该为之唏嘘感慨。早在当年,以赫连江为首的那几个老东西,将我押回天剑阁,推下天坑,逼迫我……从那时候,我就明白,所谓剑门正道,不过是某些卑鄙之人的遮羞布。什么降魔除奸,什么天地正义,不过笑话罢了。
“师父。”严峥的一声叫唤,将我带回了现实。
校场上,周念手里拿着一把木剑,亲自教授自己的徒弟。除去我曾见过的那三个少年之外,还有几个年岁更小的弟子。
“方才师父教的,你们好好练。为师晚些时候回来,再一一考校你们。”周念板起脸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做师父的样子。
小娃娃们有的连剑都还拿不稳,却一齐抬头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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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时,天剑门遴选弟子十分严苛,多少人由于根骨不足,只能在外门混沌度日,对着内门的剑修弟子望洋兴叹。而在内门的弟子,就更加不敢松懈,门中等级森严,不仅仅是各峰弟子之间,哪怕是师兄弟、甚至是师徒之间,对彼此亦存有争强之心。
我看着他们那样,倒也觉得有些新鲜有趣。
周念吩咐严峥看管他的师弟们,这才走向我:“我这帮不成器的弟子,让你见笑了。”
我道: “少年心性,难免如此。”
周念却看了眼他的徒弟们:“不瞒你说,这些孩子,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这十多年来,天洲纷扰不断,连俗界都战端不止,不少孤儿寡母流离失所。”
我想到我的孩儿,不也是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便真心说:“周兄是心善之人,他日必有福报。”
周念只笑叹说不敢求回报,只盼着他们不闯祸便成。
我跟着周念御剑来到乱石峰主峰,好去拜见天剑阁阁主。比起苍翠峰,这里倒是多了一点人气,可也是年老的仆役居多,不见几个年轻弟子。
下人去里头传了话,等不到片刻,就见一个剑修走出来。
他年似不惑,轮廓方正,颇具威严:“在下天剑阁阁主,方长阳。”我还想阁主是谁,原来是无我峰的长阳真人。
当年天剑阁众长老陷我于不义时,适逢长阳真人闭关,慕青峰跟他也算并无怨仇。
我曾听说方长阳为人一板一眼,行事刚正,如今天剑阁落魄成了眼下这幅样子,他不仅没有离去,还接下了这个烂摊子,那我便姑且一信罢。
我朝他做一揖:“苏明玉见过阁主。”
方长阳道:“苏先生不用多礼,严峥早已传书告诉我天都城发生的事情,幸得有先生及时出手,否则我派弟子怕是凶多吉少。”
我原道他合该是和他人一般迂腐,对我顶多客套几句,未必真看得起我。未料,方长阳竟是个少有的豪迈之人,他非但没有因为我是妖修,且来历不明,而对我有所防备,反命人午时正刻在前堂摆宴,说要好好款待我一番。到底是盛情难却,我也没有拒绝。
小宴上,方长阳喝了几杯,便再没有阁主的架子,和严峥道:“可惜你蔺师兄还要两日才回来,他要知道,我们喝酒不叫上他,怕要闹上一闹。”又一摇头,“他不在也好,当日我说要将弟子送到天门宗修行,叫你蔺师兄好是恼火。”
严峥道:“现在的天门宗,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蓬莱山内外小宗林立,天都城内更是繁华迷眼。虽然没能留下,能让孩子们开开眼,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天门宗和云霄宫,与我派虽有渊源,却都已渐行渐远。”方长阳摇头一叹,“本是不至于此,若非当年的魅妖之祸,浣剑真君”
酒杯倾倒于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们朝我望来的时候,我赔了一声不是。
方阁主连道几声无妨,我自己斟满了酒,向他二人各敬了一杯。
酒后,严峥送我回苍翠峰。他离开之前,我问:“我有一事不明,周兄为何要将自己的弟子,送到天门宗修炼?”
周念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被人冒犯的神色: “周某也不怕笑话,想来你也看清了我天剑阁的境况。”他娓娓道出众所周知的事情,“天剑阁纵然比不上天门宗,昔日好歹也是天洲首屈一指的仙门,直到十五年前,三十七剑陨落,门内妖邪辈出,业火失窃。从此,仙剑一门,名声扫地。”
虽然不过三言两语,他所说的一切,我都切身地经历过。这里头的腥风血雨,潜藏的阴谋诡计,远比他所说的还要慑人。
“那之后,门派里的许多前辈便都下山去了,还带走了不少法宝典籍。这些年,我和蔺师兄四处打听寻找那些失落的剑籍,对弟子的管教难免有所疏忽,阁主不日就要冲关化神期,也是无暇分神。
“你我皆知,天门宗乃是天下第一仙门,对于有天赋的孩子,也素来不吝于培养。我和阁主商量以后,便挑了几个根骨不错的弟子,带他们上天门宗,来日若修为可成自是极好,便是不成,也有天门宗做靠山。”
我听完后,失神片刻,跟着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周念答道,是这个理。
周念毕竟是一峰之主,加上门内无人,他素日里还有许多庶务缠身,片刻不得闲。与他拜别后,我径自回到小院。
天洲仓土的灵脉几乎尽数被各门各派占去,我再如何厌恶这个地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趟我并没有来错。
自我夺舍重生,每时每刻都要受到妖力冲击之苦,自从我来到这里,修炼时所受的折磨减轻了不少,筋脉也逐渐梳理顺当,甚至隐约有突破的征兆。
可是,每当我到了紧要关头,便有一丝杂念扰乱心神,一连数日,终于我再不能忍受,今日我深入识海,探寻那道杂念的源头,没想到竟回到了那一日,长阳真人无意之间提到的一声:
浣剑。
我睁眼时,眼前一片昏暗,孤寒的明月高悬,却只能从小小的窗缝里,溜进来零星的光。
须臾,我起身。沉沉的黑夜里,我一路运功,一时辰不到便穿越两座小峰,孤身一人来到了乱石峰最寒冷的背面自在峰。
(三十六)下